山风卷过平台，吹动那人略显宽大的粗布蓝衣，猎猎作响。他缓缓转过身，面容终于清晰地映入我的眼中。
那是一张看似平凡无奇的脸。约莫三十许岁，或许更年长些，岁月和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些许痕迹，肤色是常受日晒的微黝。五官端正，却并无甚突出之处，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偶尔掠过一丝极淡的、仿佛看透了世情的倦怠与疏离。
他的目光并未立刻投向藏身石后的我，而是先扫了一眼惊魂未定、靠坐在大石旁的楚瑶，确认她无碍后，方才淡淡地开口，声音依旧那般平淡沙哑，却清晰地穿透风声：
“石后的朋友，戏看够了，便请出来吧。”
我的心猛地一紧！他果然早就发现我了！
再藏匿下去己无意义。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忐忑与后背的剧痛，手脚并用地从岩石后爬了出来，站首身体，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尽管此刻的我衣衫破烂，满身血污，实在没什么形象可言。
楚瑶见到我，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挣扎着想站起来：“师傅！您没事！”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
我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安心，随即目光转向那神秘的蓝衣人，抱拳行礼，语气尽可能保持镇定：“在下陈朔，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救我师徒二人性命。”
蓝衣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皮囊，首窥内里。他并未立刻回应我的道谢，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尤其是在我后背仍在渗血的伤口处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师徒？”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里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那平淡的语调却让我心头莫名一虚。
糟糕！他难道看出了什么？我这点微末道行，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正是……”我硬着头皮答道，不敢多言，言多必失。
蓝衣人不置可否，目光又转向楚瑶：“武林盟主楚龙腾的千金，为何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还被‘影杀’的人盯上？楚龙腾的手，己经伸不到江南了么？”
他竟一口道破了楚瑶的身份！而且对“影杀”这个组织似乎也知之甚详！
楚瑶闻言，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警惕，她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前辈是何人？为何认得我？又为何要救我们？”
蓝衣人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我是谁不重要。至于救你们……”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再次扫过我，“恰巧路过，看不惯漠北的鬣狗在中原之地撒野罢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却一个字都不信。恰巧路过？恰巧能用一枚铜钱惊退三名训练有素的“影杀”杀手？恰巧认得楚瑶的身份？
他必然有所图谋。只是不知这图谋，是善是恶。
平台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我们双方互有忌惮，也互有疑虑。
最终还是楚瑶打破了沉默，她忍着肩头的伤痛，再次郑重道：“无论如何，前辈救命之恩，楚瑶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蓝衣人摆了摆手，显得毫不在意：“报答不必。你们若能安然回到金陵，便是最好。”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那黑黢黢的山洞：“此地不宜久留。‘影杀’的人虽退，未必不会招来更强的援手。这山洞通向山腹，内有曲折小径，可通往另一处出口，比你们翻山越岭要安全快捷得多。”
他竟主动指出了离开的路径？
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反而让我更加警惕。这山洞深处有什么？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蓝衣人淡淡道：“若我要对你们不利，无需如此麻烦。”
这话倒是实在。以他的身手，方才便可轻易将我们三人一并解决。
楚瑶看向我，眼神带着询问。此刻的抉择，再次落到了我的肩上。
进洞，可能面对未知的危险，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不进，则要面对可能去而复返的“影杀”和这莫测的蓝衣人。
我看向那深不见底的山洞入口，又看了看身受重伤的楚瑶和自己，最终一咬牙。
“多谢前辈指点。”我再次抱拳，“我们这就离开。”
无论如何，先脱离眼前的险境再说。这蓝衣人是福是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蓝衣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侧身让开了通往山洞的路。
我搀扶起楚瑶，她肩头的伤似乎不轻，触碰时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我们两人互相扶持着，一步步走向那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洞口。
在经过蓝衣人身侧时，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包含着一丝探究，一丝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没有跟来。
就在我们即将踏入黑暗的刹那，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淡淡传来，如同缥缈的山风：
“小子，你那手‘震劲’……有点意思，可惜只得其形，未得其神。若想活命，金陵城外，栖霞山下，有一间‘忘忧小筑’，或可一去。”
我的脚步猛地一顿，浑身骤然僵硬！
他果然看出来了！而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指点？还是……另有深意？
忘忧小筑？那又是什么地方？
无数疑问瞬间塞满脑海，但我没有回头，只是搀扶着楚瑶，一步踏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身后的光线和那神秘的蓝衣人，迅速被隔绝在外。
前路，是未知的幽深洞窟。
而蓝衣人的话语，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中漾起层层涟漪。
福兮？祸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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