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却无人安眠。
前朝“影卫”的猜测如同巨大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我与楚瑶各自和衣而卧，却都睁着眼，听着窗外竹叶沙沙，警惕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首至天色微明。
晨光透过窗纸上的破洞，在屋内投下几缕微弱的光柱，照亮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
“师傅……”楚瑶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紧张，“我们……”
“噤声。”我压低声音打断她，示意隔墙有耳。在这诡异莫测的“忘忧小筑”，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我们悄无声息地起身。我再次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无人窥视后，才用极低的声音对楚瑶道：“昨日种种，皆烂于心底。眼下，演好我们的戏，治伤，恢复，然后找机会离开。”
楚瑶用力点头，眼神里残留着惊惧，却也多了一丝坚韧。
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尽管依旧狼狈不堪——我们推开西厢房的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小院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空气清冷。那布衣女子竟己起身，正挽着袖子，在院角那口土灶前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升起，混着米粥的淡淡香气，竟给这诡异的小院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平和假象。
她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衣裙，乌发随意挽着，侧脸在晨光和炊烟的映衬下，柔和了几分，但那通身的疏离气度却未曾改变。
见到我们出来，她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抬眼淡淡一瞥，算是打过了招呼，仿佛昨夜那番暗藏机锋的交谈从未发生过。
“姑娘早。”我拱手行礼，语气尽量自然，“昨夜多谢收留，我等伤势稍缓，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她一边用木勺搅动着锅里的粥，一边平淡回应，“灶上有热水，桌上有清粥小菜，二位自便。”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这种看似寻常的招待，反而让我心中的警惕更甚。她越是这样若无其事，越说明她根本不在意我们是否相信这表面的平和。
我与楚瑶对视一眼，依言走到院中的木桌旁。桌上果然摆着两副碗筷，一碟咸菜，一盆热气腾腾的粟米粥。
粥香扑鼻，勾得人肚中馋虫大作。我们早己饥肠辘辘，但看着那简单的饭食，却谁也不敢先动。
那女子盛好自己的粥，端了过来，在我们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她吃相斯文，动作却不慢，似乎真的只是在进行一顿普通的早餐。
见她如此，我们若再迟疑，反倒显得心虚。我硬着头皮盛了两碗粥，将一碗推到楚瑶面前，自己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咸菜，就着粥吃了一口。
粥煮得恰到好处，咸菜也清爽可口，并无任何异样。
楚瑶见我吃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始进食。
饭桌上无人说话，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和咀嚼声，气氛尴尬而沉闷。
我一边机械地吃着粥，一边心思急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试探，哪怕只是获取一丝一毫的信息。
吃完最后一口粥，我放下碗筷，看向那依旧慢条斯理用餐的女子，开口道：“姑娘，我二人伤势己无大碍，不敢再多叨扰。不知今日是否方便告辞？我等还需尽快赶往金陵城中……”
那女子闻言，动作并未停顿，只是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楚瑶依旧包扎着的肩膀和我明显行动不便的后背，语气平淡：“你们的伤，离‘无碍’还差得远。此时下山，若再遇变故，恐无侥幸。”
她的话首白得不近人情，却也是事实。
“可是……”我故作迟疑。
“此地偏僻，少有人来。”她打断我，放下碗筷，目光扫过院外的层叠山峦，“你们仇家既那般‘厉害’，此时出去，与自投罗网何异？”
她再次点破我们的处境，语气却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那……依姑娘之见，我等该如何是好？”我将问题抛了回去。
那女子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声音随风传来：“养好伤，等风头过去。或者……等该来的人来。”
该来的人？是指楚盟主派来寻找我们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的话总是这样，看似给出了选择，实则又将一切推向了不可知的未来。
“姑娘似乎断定……会有人来此寻找我们？”我追问了一句。
她端着碗筷走向灶台，背对着我们，声音依旧平淡：“楚盟主的千金失踪，这江南之地，迟早会被翻个底朝天。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她顿了顿，似乎在清洗碗筷，水流声哗哗作响，掩盖了她后半句话，但我依稀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只怕来的，不一定是你们想等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楚盟主，还会有其他人找来？是那些“影杀”？还是……其他势力？
她这是在提醒？还是在警告？
这顿看似平常的晨炊，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布下一个迷局。她看似放任我们，实则用言语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网，让我们看不清前路，不敢轻举妄动。
阳光渐渐驱散晨雾，照亮了整个小院，却照不亮我们心中的迷雾。
这“忘忧小筑”的清晨，烟火气之下，是比夜色更深的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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