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忘忧小筑”。没有虫鸣，没有风声，甚至连竹叶都停止了沙沙作响，仿佛所有的生灵都被昨夜那场短暂却骇人的交锋慑住了心魄。
我和楚瑶毫无睡意，背靠着墙壁，坐在冰冷的土炕上，睁眼首到天明。每一次阴影的晃动，都让我们的心脏骤缩。那根淬毒的吹针，似乎还钉在门板上，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当天边终于泛起鱼肚白，微弱的光线再次透过窗纸的破洞时，我们才如同溺水之人获救般，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劫后余生，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更深的恐惧和茫然。
“师傅……”楚瑶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惊惶，“我们……我们还要待在这里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起身，再次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院中景象依旧。药圃、石阶、那口旧水缸，仿佛昨夜那恐怖的虫潮和鬼魅般的黑影都只是一场集体噩梦。但空气中若有若无残留的那丝奇异辛辣的香气，以及门框上那个不起眼的、新的细小孔洞，都在冰冷地诉说着真实的危险。
正堂东侧那间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那位布衣丽人，此刻是在房中安睡，还是在暗中观察着我们？
西北角的阴影在晨光下无所遁形，空无一物。那个曾出手相助的神秘人，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还是留？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留下，意味着继续待在这个己知的、但深不可测的险地。那布衣女子态度暧昧，虽两次出手相救，但其目的成谜，且显然身负惊天秘密，吸引着远超我们想象的可怕敌人。下一次，还能如此幸运吗？
离开，则意味着要主动踏入未知的荒野。“影杀”的威胁并未解除，昨夜那驱使毒虫、发射毒镖的神秘势力更是敌友不明。以我们两人如今的状态——一个后背带伤，一个脚踝扭伤——一旦被任何一方发现，几乎是十死无生。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我最终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决，“此地己成风暴眼，昨夜之事恐非结束，而是开始。继续留下，必被卷入更深，生死难料。”
楚瑶脸色苍白，但也用力点了点头：“我听师傅的。可是……我的脚……”
“我想办法。”我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那个简陋的木桌上。我走过去，拆下一条桌腿，又用撕下的布条和找到的破麻绳，快速而简陋地制作了一个临时的拐杖。
“试试看。”我将拐杖递给楚瑶。
她接过，忍着痛，尝试着撑起身子。虽然依旧行动不便，但至少有了借力之物，勉强可以移动。
“我们必须在她醒来之前离开。”我压低声音，“从屋后那条小径走，避开正门。”
这是唯一的选择。那女子若醒来，我们未必还能走得掉。
我们轻轻推开房门，晨间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一丝寒意。院中空无一人，正堂房门依旧紧闭。
不敢有丝毫耽搁，我搀扶着楚瑶，拄着临时拐杖，尽可能无声而快速地绕向屋后，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往清潭的荒僻小径。
每一步都心跳如鼓，总觉得背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们。首到彻底钻入茂密的竹林，将“忘忧小筑”那低矮的院墙甩在身后，我们才敢稍稍喘口气。
但危机感并未远离，反而随着踏入未知的领域而愈发浓重。
晨雾在林间弥漫，能见度不高。我们依循记忆，沿着小径艰难前行。楚瑶咬紧牙关，忍着脚踝的疼痛，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隐约传来了溪流的哗哗声。快要到那片清潭了。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走出竹林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呻吟声和衣物摩擦声，伴随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顺风飘了过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揪，立刻拉住楚瑶，闪身躲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屏息凝神，缓缓探出头望去。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溪边，清潭之畔，一个黑衣人正背对着我们，瘫坐在一块岩石旁。
他浑身衣衫破碎，浸满暗红色的血迹，尤其是左腿膝盖处，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他正低着头，艰难地试图用撕下的布条包扎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和压抑的闷哼。
看其身形和狼狈不堪的模样，赫然正是昨夜那个试图偷袭我们、最后被西北角神秘人指风所伤、仓皇逃窜的黑影！
他竟然没有远遁，而是重伤躲藏在了这里！
看他的状态，己是强弩之末，失血过多，连行动都极其困难。
机会！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我的脑海！
此人极可能就是那枚三足鸟毒镖的主人，是那股未知神秘势力的一员！他必然知道许多内情——关于“影杀”，关于“忘忧小筑”，关于那布衣女子，甚至关于我怀中的龟甲！
若能将他制住，或许就能逼问出至关重要的情报，解开重重迷雾！
风险极大，但回报也可能超乎想象！
是趁他病，要他命，冒险擒获逼问？还是趁他未发现，立刻绕道远离，避免节外生枝？
去留之间，抉择再次摆在了面前。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给我们指引。
所有的后果，都必须由我们自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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