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依旧隐约可闻的犬吠（那两条獒犬似乎跑远了）。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令人作呕。
我瘫在地上，胸口被踹的地方疼得厉害，手里还傻乎乎地攥着那块立了功的碎骨。楚瑶跑过来，带着哭腔扶我：“师傅！你没事吧？”
我龇牙咧嘴地摆摆手，表示死不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手脚都在发软。
大佬姐快速检查了一下那些惊雷帮众的尸体，主要是那个疤哥。她从疤哥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铜牌，上面刻着闪电纹章和一个“七”字。
“惊雷帮第七坛的人。”她看了一眼，将铜牌收起，语气冰冷，“夏侯雷倒是舍得下本钱。”
她走到我们刚才挖掘的那处土坑旁，看着那具被重新掩埋了一部分的骸骨，眉头微蹙。
“此地不宜久留。带上它，走。”她指了指那具骸骨。
我愣了一下：“带…带上？”把这玩意儿带回去？这口味是不是有点重了？
“验骨。”大佬姐言简意赅，己经开始动手清理骸骨周围的泥土，并用一块不知从哪儿扯来的油布将其小心地包裹起来。
我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里五味杂陈。这大佬，真是…不拘小节。
我和楚瑶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帮忙。触碰到那冰冷僵硬的骨骼时，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楚瑶更是小脸煞白，闭着眼不敢看。
很快，我们将骸骨用油布包裹好。大佬姐将其负在背上，仿佛那不是什么死人骨头，而是一捆柴火。
“清理痕迹。”她再次下令。
我们三人合力，将打斗的痕迹和血迹尽量用泥土掩盖，又将那些惊雷帮众的尸体拖到几个现成的浅坑里草草掩埋。做完这一切，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里！
大佬姐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我们迅速下山，再次借助晨曦前的黑暗和复杂地形，悄无声息地潜回了云来客栈的偏院。
关上院门，插好门栓，我们才彻底松了口气，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大佬姐将那个油布包裹放在院子角落，立刻打水清洗手上的泥土和血迹，又处理了一下自己手臂上那道并不深的刀伤。
我和楚瑶也赶紧洗漱，换下沾满泥污和血腥气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天色己经大亮。外面街道上开始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和车马声，新的一天开始了，仿佛昨夜那场荒坟恶战只是一场噩梦。
但角落那个油布包裹，无声地提醒着一切的真实。
大佬姐休息了片刻，便再次走到那包裹前，将其打开。她让楚瑶去问客栈伙计要了些生石灰和醋回来，然后便开始在院子里，极其仔细地重新清理和检查那具骸骨。
她用毛刷小心刷去骨骼缝隙里的泥土，借助阳光仔细观察每一处细节，尤其是那处背后的致命伤和缺失小指的左手。
我和楚瑶站在一旁，看得心里发毛，又忍不住好奇。
“致命伤确是透骨利器所致，角度狠辣，是专业杀手的手法。”大佬姐一边检查，一边冷静分析，像是在做学术报告，“但…骨骼的某些细微磨损和旧伤特征，与他常用的发力方式，有细微出入…”
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锐利：“你父亲陈五，善用左手刀还是右手刀？”
我愣了一下，赶紧搜索原身的记忆碎片，不确定地回答：“好像…是右手？我记得他喝酒划拳都用右手…”
“但这具骸骨，右臂骨骼寻常，左臂骨骼，尤其是肩胛和肘关节，却有常年超负荷发力造成的细微增生和磨损。”大佬姐指着几处地方，“他更像是个…左撇子刀客，或者，长期习惯左手承担主要发力。”
我心里一沉！原身父亲陈五是个右撇子，这点我记得还算清楚！难道…
“还…还有别的可能吗？比如他后来改了习惯？或者受了伤不得不改用左手？”我不死心地问。
“可能极小。”大佬姐摇头，“常年形成的发力习惯，会深刻烙印在骨骼上。除非是近期强行改变，但这具骸骨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两个月，骨骼上并无相应调整期该有的痕迹。”
她顿了顿，又拿起那枚我从土里找到的黄铜指虎：“而且，这指虎是戴在右手使用的。”
我接过指虎，仔细看去。果然，指虎内侧的磨损痕迹，明显是适合戴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上的！
一个习惯用左手发力的人，怎么会把指虎戴在右手？这不合常理！
除非…这具骸骨，根本就不是陈五？！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那他是谁？为什么左手会缺一根小指？为什么老乞丐会提到“左手缠厚布的快刀客”？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误导？
大佬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看来，有人不希望我们找到真正的陈五。或者…想用这具尸骨，告诉我们些什么，误导些什么。”
“是惊雷帮？还是…那个老乞丐？”我急忙问。惊雷帮刚好在我们找到骸骨时出现，太巧了！
“惊雷帮的目标是我们，而非这具骸骨。他们更像是得知了我们在此的消息，前来灭口。”大佬姐分析道，“至于那老乞丐…要么是他消息有误，要么…他就是误导链条上的一环。”
她站起身，看着那具骸骨，语气冰冷：“好一招移花接木，李代桃僵。这杭州城里，盯着我们的人，比我想的还要多。”
我背后冷汗涔涔。从西海书坊的苏墨白，到卖消息的老乞丐，再到这具来历不明的骸骨，还有恰到好处出现的惊雷帮…我们仿佛陷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每一步都被人算计得清清楚楚！
“那…那我爹爹…”楚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和茫然，她也被这复杂的局面搞糊涂了。
大佬姐看向她，语气稍稍放缓：“你父之事，与这骸骨无关，暂且放下。眼下，需先理清眼前的迷雾。”
她目光再次落回那具骸骨上，眼神锐利如刀：“这具尸骨，便是突破口。既然有人费尽心机把他送到我们面前，那他的真实身份，必然牵扯着某些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
“查！查出他是谁！为何被杀！为何被伪装成陈五！”
线索似乎断了，但又仿佛出现了新的方向。
只是这方向，迷雾重重，杀机西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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