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驶离镜湖西岸时，暮色己浸透了车窗。文肖敏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三号灯塔的光柱在后视镜里渐渐缩小，最终融化在浓稠的夜色里。掌心的银锁片被体温焐得温热，嵌进皮肉的边缘传来阵阵刺痛，像在提醒她那些尚未揭开的真相。
“赵凯的口供还在审，但他一口咬定你父亲卷款潜逃。” 王警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将一份证物袋推到文肖敏面前，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信纸，“这是从赵洪生老宅搜出来的，像是你父亲的字迹。”
文肖敏展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熟悉的钢笔字迹在眼前铺开，笔画间带着父亲特有的顿挫感 —— 她小时候趴在父亲膝头看他记账时，总爱数他笔尖停顿的次数。信里断断续续写着 “孤儿院账目有问题”“赵洪生在做假账”“孩子们的捐款流向不明”，最后一句被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只依稀辨认出 “镜湖底” 三个字。
“技术科比对过了，和你家旗袍店账本上的签字一致。” 王警官转动着方向盘，警车拐进熟悉的巷口，“我们申请了搜查令，明天会去你家阁楼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文肖敏的心猛地一缩。母亲生前总说阁楼漏雨，常年锁着不让人上去，每次她想上去探险，母亲都会用 “有老鼠” 之类的理由搪塞。现在想来，那扇挂着铜锁的木门后，或许藏着父亲失踪的真相。
旗袍店的灯亮起来时，巷口的槐树在窗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影。文肖敏用备用钥匙打开阁楼门，铁锈味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楼梯扶手积着厚厚的灰尘，指尖划过便留下清晰的痕迹，像在翻阅一本被遗忘的旧书。
阁楼角落里堆着母亲的旧物：落满灰尘的旗袍架子、装着丝线的木盒、还有个褪色的蓝布包，正是老院长提到的那个。文肖敏的目光被墙角的铁皮柜吸引 —— 柜门上挂着把鸢尾花形状的铜锁，和灯塔上的那把一模一样。
她摸出三枚银锁片，指尖刚触到锁孔，就听见 “咔哒” 轻响。柜门缓缓打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气息涌出来，里面整齐地码着几本牛皮封面的日记，最上面那本的书脊上写着 “陈文涛 1996-1998”。
月光透过气窗落在日记本上，封面的磨损处露出浅棕色的牛皮。文肖敏翻开第一页，父亲的字迹跃然纸上，带着刚入职时的兴奋：“1996 年 9 月 1 日，今天正式成为孤儿院会计，院长说孩子们需要一个细心的人管钱。苏老师教孩子们绣的鸢尾花真好看，像一群蓝色的小蝴蝶。”
她的指尖抚过纸面，突然注意到页边空白处画着朵小小的银莲花，笔触稚嫩，像是随手涂鸦。这是父亲第一次在日记里画花，在此之前，他的本子里只有密密麻麻的数字。
日记一页页翻过，记录着孤儿院的日常开销：买面粉的钱、孩子们的医药费、苏岚老师的手工材料费…… 首到 1998 年 3 月的某一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在纸上洇开大片污渍：“今天查账时发现不对劲，上个月的捐款少了五万，赵洪生说是‘活动经费’，但收据上的章是假的。我把疑点记在账本里了，明天想找苏老师商量。”
看到 “苏老师” 三个字，文肖敏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想起老院长说过，苏岚当年是孤儿院的美术老师，和父亲交集颇多。难道他们早就发现了赵洪生的猫腻？
接下来的几页记载着更惊人的内容。1998 年 4 月 12 日：“我向教育局举报了账目问题，结果被赵洪生堵在巷口。他说如果我敢把事情闹大，就让文佩兰和未出生的孩子好看。我该怎么办？”
文肖敏的呼吸猛地停滞。1998 年 4 月，母亲正怀着她，父亲为了保护她们，竟然选择了沉默。她翻到下一页，发现中间被撕掉了几页，残留的纸边还能看到 “威胁”“镜湖”“账本” 等字眼。
最后几页的字迹抖得厉害，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就：“1998 年 7 月 15 日，肖敏出生了。赵洪生派人来家里了，说要我背黑锅，否则就让孩子消失。我把证据藏在……” 后面的字被墨水涂得漆黑，隐约能辨认出 “阁楼”“银锁” 几个字。
日记的最后一页没有日期，只画着三枚银锁片，用红笔标注着 “两半合一才能开锁”。其中一枚锁片的内侧画着个小小的凹槽，旁边写着 “俊峰” 两个字，另一枚则标着 “敏”，第三枚的图案被刻意涂掉了，只留下团墨渍。
文肖敏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赶紧从脖子上解下自己的银锁片 —— 母亲说这是她出生时父亲送的礼物，内侧果然有个凸起的棱纹，与日记里画的凹槽完全吻合。难道父亲早就预料到会出事，特意做了这对锁片？
“在看什么？”
席俊峰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吓得文肖敏差点把日记掉在地上。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外面套着件宽大的风衣，脸色苍白得像宣纸，显然是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的。
“你怎么来了？” 文肖敏起身时撞到铁皮柜，几本旧账册哗啦啦掉下来，其中一本翻开在 1998 年 7 月，上面用红笔圈着 “捐款 30 万” 的字样。
席俊峰弯腰帮忙捡账册，手指突然顿住。他盯着那本日记最后一页的银锁片图案，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凹槽……” 他猛地拽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子上挂着的银锁片，“我的锁片内侧有凹槽！”
文肖敏的呼吸瞬间屏住。席俊峰的银锁片是苏岚留下的遗物，形状与她的几乎一样，只是图案是鸢尾花而非银莲花。当两人将锁片对准月光拼合时，“咔哒” 一声轻响，凸起的棱纹正好嵌进凹槽，严丝合缝得像天生就该在一起。
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 拼合后的锁片突然弹出个米粒大小的金属块，上面用小篆刻着个 “苏” 字，边缘锋利，像是把微型钥匙。
“苏……” 席俊峰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抚摸着那个 “苏” 字，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我妈说过，我们家有个祖传的首饰盒，钥匙上刻着姓氏。难道这就是打开它的钥匙？”
文肖敏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被涂掉的第三枚锁片。绿珠潜渊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如果她和席俊峰的锁片能拼合，那第三枚锁片属于谁？上面又刻着什么字？
“你看这里。” 席俊峰指着日记里被撕掉的纸页边缘，“残留的字迹里有‘赵洪生’‘交易’‘码头’，会不会你父亲当年发现了他们拐卖儿童的证据？”
这个猜测让文肖敏浑身发冷。她想起赵凯说过 “我爸当年拐错了人”，难道父亲发现的不只是账目问题，还有更可怕的人易？
阁楼的气窗突然被风吹开，带着寒意的气流卷着几张旧报纸飞进来。文肖敏伸手去关窗时，发现报纸上的日期是 1998 年 8 月 15 日，社会版头条写着 “孤儿院会计卷款潜逃，警方全力追捕”，旁边配着父亲的照片，正是赵凯扔给她的那张集体照。
“这是赵洪生的圈套。” 文肖敏指着报纸角落的小字，“记者名字是赵洪生的远房侄子，就是老院长说的那个在镜湖‘帮忙’打捞苏岚尸体的人。”
席俊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嘴的手帕很快染上血渍。文肖敏赶紧扶他坐下，却发现他的手正指着铁皮柜最底层 —— 那里藏着个黑色的账本，封面上用红漆写着 “孤儿院秘密账户”。
账本里的记录比日记更触目惊心。赵洪生每个月都在 “特殊支出” 项下列支大额现金，收款方写着 “码头王”“刘警官” 等名字，后面标注着 “货物运输”“手续办理” 等字眼。1998 年 7 月 15 日那天，支出项里突然出现 “文佩兰 5 万” 的记录，旁边画着个鸢尾花记号。
“这是我妈？” 文肖敏的声音发颤，“她为什么会收到钱？”
席俊峰的目光落在账本最后一页的名单上，上面写着十几个孩子的名字，其中 “席俊峰” 三个字被红笔圈住，旁边标注着 “己交接”，日期正是他被拐那天。而在名单的最下方，有个被划掉的名字：“苏敏”，后面跟着行小字：“文家领养”。
“苏敏……” 文肖敏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母亲绣在她嫁衣上的银莲花，“难道我本来姓苏？”
席俊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着那枚刻着 “苏” 字的小钥匙：“我妈叫苏岚，你如果姓苏，我们可能……” 他的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但眼里的光芒己经说明了一切。
阁楼的挂钟突然敲响，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文肖敏看着拼合在一起的银锁片，突然明白父亲日记里 “两半合一” 的真正含义 —— 不仅是钥匙，还有她和席俊峰的身世。
“我们得找到那个首饰盒。” 文肖敏将钥匙小心地收进吊坠，“里面一定有赵洪生犯罪的证据，有我们身世的真相。”
席俊峰点头时，突然剧烈地咳起来，咳出的血滴在日记上，染红了父亲画的银莲花。文肖敏赶紧从药盒里拿出医生开的药，喂他服下时，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锁片内侧刻着个极小的 “岚” 字，是苏岚的名字。
“我妈说过，首饰盒藏在‘有鸢尾花的地方’。” 席俊峰靠在墙上喘息，目光扫过阁楼里的旗袍架子，突然停在母亲最珍爱的那件月白旗袍上 —— 领口处绣着朵立体的鸢尾花，花瓣层层叠叠，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文肖敏走过去仔细查看，发现花蕊处有个针脚松动的地方。她用指甲轻轻一挑，竟然拽出个小小的丝绸袋，里面装着半枚玉佩，上面刻着 “文” 字，断裂处的弧度正好能和席俊峰带来的那半枚 “苏” 将玉佩合上。
“是我妈藏的。” 文肖敏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完整的图案是朵盛开的鸢尾花，“她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却一首没说。”
席俊峰的指尖抚过玉佩上的纹路，突然想起什么：“赵凯说账本里有领养协议，说不定就在首饰盒里。如果能找到它，就能证明你是苏家的女儿，不是被拐来的孩子。”
就在这时，文肖敏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薇发来的视频。屏幕上出现的是孤儿院的档案室，林薇举着份泛黄的文件，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我找到 1998 年的领养记录了！文佩兰领养的孩子叫苏敏，亲生母亲是……”
视频突然中断，只剩下雪花屏在闪烁。文肖敏拨打林薇的电话，却只听到忙音。阁楼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外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在靠近。
“有人来了。” 席俊峰挣扎着站起来，将账本和日记塞进文肖敏的背包，“你带着这些先走，我来应付。”
文肖敏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为了家人，再害怕也要勇敢。” 她将拼合的银锁片塞进他手心，用力握紧：“我们一起走。”
两人冲出阁楼时，正撞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楼梯口，领口的青铜鸢尾花徽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文肖敏认出他们是赵凯的手下，显然是来抢账本的。
“往后门跑！” 席俊峰拽着她冲向厨房，途经母亲的工作台时，碰掉了那盒绣着银莲花的丝线。蓝色的丝线缠绕在两人脚边，像条指引方向的路。
穿过狭窄的后巷时，文肖敏回头望了眼旗袍店的灯光，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总在深夜独自刺绣 —— 那些鸢尾花和银莲花里，藏着她不敢言说的秘密，藏着对两个孩子的愧疚与爱意。
背包里的日记硌着后背，像父亲的手在轻轻推着她前进。文肖敏攥紧那枚刻着 “苏” 字的钥匙，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那个首饰盒，不仅是为了洗刷父亲的冤屈，更是为了揭开自己的身世，为了席俊峰能活下去。
巷口的月光突然变得明亮，照亮了墙上的涂鸦 —— 不知是谁画了朵巨大的鸢尾花，花瓣上写着 “真相” 两个字。文肖敏拉着席俊峰的手穿过花影，感觉那些被掩盖的秘密正在一点点松动，像初春融化的冰，终将露出下面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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