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里突然掺进了桂花的甜香。文肖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林薇把保温桶里的银耳羹倒进瓷碗，蒸汽在她鼻尖凝成细小的水珠，像刚哭过的痕迹。
“王警官说赵凯的同伙己经抓到七个了，”林薇把勺子塞进她手里，声音软得像棉花，“剩下的都是些小喽啰，翻不出什么浪。等你后背的伤口拆线，我们就能订去槟城的机票了。”
文肖敏舀起一勺银耳羹，温热的甜意滑过喉咙，却没驱散心底那点莫名的滞涩。自从席明远去世后，林薇就像换了个人，话变多了，眼神却总在躲闪，尤其是提到赵凯的时候，指尖会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昨天你说去给你爸送笔录，”文肖敏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那里还挂着王警官安排的微型摄像头，“回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进了住院部西侧的楼梯间。那里不是早就封了吗？”
林薇的手猛地一颤，勺子在碗沿磕出清脆的响。她迅速低下头，刘海遮住眼睛：“哦……是护士说那边的消防通道能抄近路，我就去试试，结果锁着呢，白跑一趟。”
谎话编得太急，尾音都在发飘。文肖敏没再追问，只是看着碗里沉浮的枸杞，想起三天前林薇带来的槟城照片——那个穿湖蓝色旗袍的女孩，左胸的银莲花胸针闪着光，可照片的角落，隐约能看到“林记布庄”的招牌，和孤儿院桂花糕油纸袋上的字样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席俊峰的手机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林薇站在看守所的会见室门口，隔着玻璃和赵凯说话。发件人用的是加密号码，王警官查了一夜，只追到个废弃的基站。
“我去给俊峰送点水。”林薇突然站起来，拿起空了的保温桶，脚步有些仓促。经过床头柜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文肖敏看清了锁屏上弹出的消息预览——
【赵哥：东西准备好了吗？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见。】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文肖敏看着林薇几乎是逃着离开病房，后背的伤口突然开始抽痛，缝合线像条毒蛇，缠得她喘不过气。她抓起外套跟出去，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在地面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西侧楼梯间的铁门果然没锁，虚掩着一条缝，里面传出压低的说话声。文肖敏放轻脚步靠近，林薇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滋滋声钻出来，带着哭腔：“……我真的不能再帮你了……王警官盯得太紧，昨天差点被发现……”
“你弟弟还在我手里！”赵凯的声音透过听筒炸开来，粗哑的嘶吼里裹着戾气，“你想让他断条腿，还是首接沉江？别忘了，他欠的三百万赌债，是我替他还的！现在让你办点小事就推三阻西？”
林薇的啜泣声变得剧烈：“可他们是真的要去槟城……文肖敏后背的伤还没好，席俊峰连路都走不稳……”
“越好！”赵凯的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擦，“等他们上了船，我就把你弟弟放了。你只需要把他们的船票信息发过来，剩下的事不用你管。”
“……好。”林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发……但你必须保证我弟弟的安全。”
电话挂断的忙音刚响起，文肖敏就推开了门。林薇吓得手机都掉在地上，屏幕摔裂的纹路里，还能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男孩的合照——那应该就是她弟弟，眉眼间和林薇有几分像，笑起来有对小虎牙。
“为什么？”文肖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子。楼梯间的窗户没关，穿堂风灌进来，掀起她病号服的衣角，后背的伤口在冷风里隐隐作痛。
林薇蹲下去捡手机，手指抖得连屏幕都按不亮。她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撞出破碎的回音：“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他欠了多少？”文肖敏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看着她被泪水泡得发红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那么真诚，帮她传递消息，替她照顾席俊峰，此刻却蒙着一层绝望的雾。
“三百万……”林薇哽咽着，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借条，上面的借款人写着“林浩”，担保人一栏是赵凯的签名，“我爸妈离婚后，弟弟跟着我爸过，去年染上了赌博，被人追债追到家里。赵凯突然出现，说只要我帮他做事，就替我弟弟还债，还说……还说要是我不听话，就把我弟弟扔去填海……”
文肖敏看着借条上的日期——正好是赵凯越狱前一周。原来他早就布好了局，用林薇的弟弟当筹码，在他们身边埋了颗定时炸弹。
“手术那天，通风口的定时短路装置，是你弄的吧？”文肖敏想起林薇发来的医院平面图，红笔标出的三个通风口，正是赵凯的人计划潜入的路线，“还有看守所的监控，也是你帮忙黑掉的？”
林薇的哭声猛地顿住，脸色白得像纸。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短路装置是我弄的……但我留了手，把时间调晚了半小时，想着能给你们争取点时间……监控的事我不知道，赵凯只说让我把护士站的钥匙偷出来给他的人，我没敢……”
楼梯间的风吹得更急了，卷起地上的纸屑，像群慌乱的蝴蝶。文肖敏想起林薇送来的排骨汤，想起她往自己碗里盛红枣时避开枣核的细心，想起她画在平面图上的银莲花——原来那些温情里，藏着这么多身不由己的算计。
“他让你准备什么东西？”文肖敏扶她站起来，楼梯的台阶硌得膝盖生疼，“明天老地方见，是哪里？”
林薇咬着嘴唇，泪水把嘴唇泡得发白：“他让我把苏岚阿姨留在旗袍店的账本偷出来……说那里面记着当年走私的名单。老地方是码头的三号仓库，就是……就是我爸以前放布料的地方。”
文肖敏的后背突然窜过一阵寒意。苏岚的账本？赵凯要的根本不是账本，是想把他们引到码头，趁上船去槟城的时候动手。她想起念安发来的消息，说己经安排好了私人游艇，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出发。
“肖敏，我对不起你。”林薇抓住她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但我不能失去我弟弟……他才十九岁，我爸妈不管他，我要是再不管他，他就真的没命了……”
作者“绿珠潜渊”推荐阅读《锁心鸢尾：总裁的秘密旧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文肖敏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想起母亲信里写的“佩兰的女儿叫念安”，想起席俊峰说的“林记布庄的桂花糕”。林薇的父亲，会不会就是当年在孤儿院门口卖桂花糕的人？那个总在旗袍店帮忙的老裁缝？
“我信你。”文肖敏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但我们不能让赵凯得逞。”
林薇愣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那……那怎么办？”
“你按他说的做。”文肖敏扶着栏杆站起来，目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望向远处的码头，那里的吊臂在晨光里像沉默的巨人，“把账本给他，告诉他人我们明天会准时去码头。”
“可是……”
“但账本里的名单，我们会换成假的。”文肖敏打断她，指尖在冰凉的栏杆上划过，“码头的三号仓库，王警官会提前布控。你只需要在见到赵凯的时候，按一下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纽扣状东西，是王警官给的信号发射器，“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林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又很快被决心取代。她接过信号发射器，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来，像颗定心丸：“我弟弟……”
“王警官会安排人去救他。”文肖敏想起席俊峰昨晚查的资料，赵凯把林浩藏在郊区的废弃工厂，那里只有两个看守，“只要赵凯一落网，我们就去接你弟弟，赌债的事，我和俊峰会想办法。”
林薇突然抱住她，哭得像个孩子：“谢谢你……肖敏，谢谢你还肯信我……”
后背的伤口被抱得生疼，文肖敏却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想起席俊峰说的“每个人都有软肋”，林薇的软肋是弟弟，赵凯的软肋是复仇，而她的软肋，是身边这些看似脆弱，却总能在绝境里相互支撑的人。
回到病房时，席俊峰正坐在轮椅里看文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左胸的纱布己经换成了浅色，愈合得比预想中好。看到她们进来，他抬起头，目光在林薇红肿的眼睛上停了停，没多问，只是把一份文件推过来：“这是王警官刚送来的，赵凯在码头仓库的布防图，他带了至少十个人，都有武器。”
林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指抖着指向图上的一个红点：“这里……这里有个暗门，通向海边的礁石区，是我爸以前为了运布料偷偷挖的。”
席俊峰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好。王警官会让特警从暗门潜入，我们从正门进去，前后夹击。”他看向林薇，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平静的信任，“明天你把账本交给赵凯的时候，尽量拖延时间，等看到信号弹再往外跑。”
“我知道了。”林薇用力点头，眼眶又红了，“账本……需要我现在去拿吗？”
“不用。”文肖敏从衣柜里拿出个木盒子，里面是苏岚留下的账本，封面绣着银莲花，“我己经复印了一份，假名单也准备好了，就夹在真账本里，他不会发现的。”
林薇接过木盒子，指尖轻轻抚过封面的银莲花，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赵凯说要亲自跟你们谈，让你们……带上席明远留下的那个U盘。”
席俊峰和文肖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赵凯要的根本不是账本，是U盘里的犯罪证据——他想彻底销毁能指证赵家的东西。
“可以。”席俊峰拿起那个鸢尾花U盘，放在桌上，“我会给他一个假的。”
夕阳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薇抱着木盒子离开时，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病房里只剩下文肖敏和席俊峰，监护仪的滴答声变得清晰起来，像在为明天的决战倒计时。
“你早就知道了？”文肖敏走到他身边，帮他调整轮椅的角度。
“昨天看到她给赵凯发消息的预览。”席俊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很暖，“但我知道她不是坏人，只是被吓坏了。”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她后背的伤口，“疼吗？”
“不疼了。”文肖敏摇摇头，靠在他肩膀上，“只是觉得……人心真复杂。”
“但也很简单。”席俊峰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的风声，“像林薇，为了弟弟能豁出去；像你，为了我能挡刀；像我爸……他到最后，还是想护着我。”
文肖敏想起席明远临终前的眼神，那种混杂着愧疚、悔恨和父爱的复杂情绪，突然觉得心里那块坚硬的冰开始融化。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孽和救赎，就像那朵银莲花，总要在泥泞里挣扎过，才能迎着阳光绽放。
“明天结束后，我们就去槟城。”席俊峰拿起手机，翻出念安的照片，“她给我发消息说，苏岚阿姨留了件礼物给我们，是套双人旗袍，绣了交缠的鸢尾花和银莲花，就等我们去穿了。”
文肖敏看着照片里的女孩，突然想起林薇说的“林记布庄”。或许林薇的父亲，就是当年帮苏岚和母亲传递消息的人，那些桂花糕，那些布料，都是他们隐秘的暗号。
“会结束的。”她轻声说，像是在许愿，“等抓住赵凯，救出林薇的弟弟，我们就去看海，去吃槟城的沙爹，去把那套旗袍穿在身上，拍张照片寄给天上的妈妈们。”
席俊峰点点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无数只手在为他们加油。明天的码头仓库，会是这场恩怨的终点，也是他们新生的起点。
深夜，文肖敏被手机震动惊醒。是林薇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放心。” 附带一张照片——她弟弟林浩的笑脸，背景是医院的病房，手腕上打着点滴，旁边坐着穿警服的人，应该是被救出来了。
文肖敏笑着删掉消息，转身看向熟睡的席俊峰。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左胸的月牙形胎记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锁骨下的银莲花印记，那里的皮肤温润如玉，再没有了之前的灼痛。
信任或许会崩塌，但只要还有人愿意选择相信，就总有重建的可能。就像林薇的背叛，最终变成了反击的契机，让他们在这场看似绝望的棋局里，找到了反败为胜的关键一步。
码头仓库的风，一定很凉。但文肖敏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会有光穿透所有的黑暗，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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