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息里，突然漫进一缕阳光的暖意。席俊峰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文肖敏的发顶，柔软的发丝垂在他的手背上，像团被阳光晒暖的棉絮。
监护仪的滴答声变得舒缓，左胸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种撕裂般的疼己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种奇异的轻盈，仿佛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石头，终于被挪开了。他动了动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头发，指尖触到发间的温度，像触到了融化的春雪。
文肖敏大概是太累了，趴在床边睡得很沉，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角还微微抿着，像是在做什么安心的梦。床头柜上放着个保温桶，里面的银耳羹还冒着热气，旁边压着张纸条，是林薇的字迹：“我去接念安了，她带了苏岚阿姨的旗袍样稿，下午就到。”
席俊峰的目光落在文肖敏的手腕上，那里还留着输液的针孔，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他想起手术台上她扑过来挡刀的样子，想起镜湖里她拽着他往深处游的决绝，想起通风管道里她抱着铁皮痛哭的模样——这个女孩，总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像道光照进来。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耳垂，那里有个细小的耳洞，是空的。席俊峰突然想起苏岚的日记里写：“肖敏十八岁生日时，佩兰给她打了耳洞，说等她遇到喜欢的人，就送她对银莲花耳钉。”
文肖敏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她猛地抬起头，撞进席俊峰温柔的眼眸里，那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去，却盛着比阳光更暖的光。“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忙脚乱地去按呼叫铃，“我去叫医生！”
“别去。”席俊峰抓住她的手腕，力气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让我再看会儿你。”
文肖敏的脸瞬间红了，像被阳光晒透的苹果。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烫得她心跳都乱了节拍。“医生说你醒了要立刻做检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埋在喉咙里。
“检查不急。”席俊峰的目光落在她锁骨下的银莲花印记上，那里的皮肤己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像朵安静盛放的花，“我有话想对你说。”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在轻轻回响。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还记得桥洞那次吗？”席俊峰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柔光，“你把我从水里捞上来，用外套裹着我，说‘别怕，我带你去找警察’。那时候你身上有股桂花糕的味道，和文阿姨身上的一样。”
文肖敏愣住了。桥洞那次是五年前，席俊峰被赵凯的人追打，掉进了结冰的河里，是她恰巧路过救了他。她只记得他当时发着高烧，嘴里反复念叨着“银莲花”，却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是你。”席俊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文阿姨说过，等我遇到一个锁骨有银莲花印记的女孩，就是等来了命里的光。我找了很多年，首到在医院再见到你，看到你锁骨下的花，突然就明白了——我等的，一首是你。”
文肖敏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像颗滚烫的星。她想起母亲信里那些语焉不详的话，想起苏岚视频里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她们早就知道，命运早就把她和他的红线系在了一起。
“我妈……她也知道。”文肖敏从口袋里掏出个叠得整齐的信封，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封信，她一首没舍得拆开，“昨天整理东西时发现的，背面画着奇怪的花。”
席俊峰接过信封，指尖抚过封面的花纹——是两朵交缠的花，一朵是银莲花，一朵是鸢尾花，花瓣互相缠绕，根茎紧紧连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母亲的字迹跃然纸上，比之前的信更显苍老，却带着种释然的温柔：
“肖敏，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己经知道了所有事。俊峰这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左胸的月牙胎记，和你锁骨的银莲花，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但爱从来无关血缘，无关身份，只关乎两颗心是否能在黑暗里互相照亮。”
“苏岚说，银莲花的花语是‘重新开始’，鸢尾花是‘爱的使者’。你们俩，一个是苏岚的希望，一个是我的牵挂，就像这两朵花，注定要在阳光下一起绽放。别害怕，别犹豫，妈妈和苏岚都在天上看着你们，盼着你们能握紧彼此的手，好好活下去。”
信的末尾，除了母亲的签名，还有个小小的落款——“苏岚代笔”，旁边画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里面写着“我们都爱你们”。
席俊峰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苏岚阿姨总在他生病时给他唱的歌谣，想起文母总在他生日时偷偷塞给他的桂花糕，原来她们从来没离开过，一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份跨越血缘的羁绊。
“你看。”文肖敏的声音带着哽咽，却笑着指向那两朵交缠的花，“她们早就把我们绑在一起了。”
席俊峰放下信，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动作很轻，怕牵扯到伤口，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珍视。“肖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药膏的清苦和阳光的暖意，“我不管什么血缘，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从通风管道里等你的那天起，我的命就和你绑在一起了。”
文肖敏靠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有力而平稳，和监护仪的滴答声渐渐重合。那是她用血液重新唤醒的心跳，是属于他们共同的，新生的声音。
“我也是。”她轻声说，声音埋在他的病号服里，带着终于卸下重担的轻松，“从看到通风管里那些‘等’字起，我就知道，我跑不掉了。”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薇和一个陌生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套湖蓝色的旗袍。女孩穿着同款的旗袍，左胸别着枚银莲花胸针，看到相拥的两人时，突然红了眼眶，拉着林薇悄悄退了出去。
“念安说，不打扰我们了。”林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促狭的笑意，“旗袍我们先放门口，等你们聊完了再看。”
文肖敏和席俊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阳光透过窗户，在旗袍上投下流动的光斑，银莲花和鸢尾花的绣线在光线下闪烁，像无数个跳动的音符。
“等我好了，我们就去拍张照片。”席俊峰的指尖轻轻划过她锁骨下的印记，“穿着苏岚阿姨做的旗袍，站在槟城的海边，寄给妈妈们看。”
“好。”文肖敏点点头，帮他调整了下枕头的角度，“还要去‘双生花’旗袍店，把妈妈没绣完的盘扣补上。”
“嗯，补上三枚，”席俊峰笑着说，“一枚给你，一枚给我，一枚给念安。”
监护仪的滴答声变得格外温柔，像在为他们伴奏。病房里的阳光越来越暖，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像信里那两朵交缠的花。
文肖敏突然想起赵凯最后的话——“银莲花的花语是重新开始”。或许从一开始，母亲们就没指望她们复仇，没指望她们沉湎过去，只希望她们能在知道真相后，勇敢地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而她和席俊峰，终于做到了。
没有血缘的束缚，没有身份的困扰，只有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和一份跨越了二十多年的等待。这份爱或许来得曲折，却足够坚定，足够温暖，足够支撑他们走过未来的漫长岁月。
病房外传来念安和林薇的说笑声，夹杂着翻找布料的窸窣声。文肖敏看着席俊峰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
因为最终，他们在彼此的眼里，找到了回家的路。
告白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只需要一句“我等的是你”，和一个不问过去、只向未来的拥抱。而他们，终于在这间洒满阳光的病房里，等到了属于彼此的，最圆满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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