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穿过废墟嶙峋的骨架，发出鬼魅般的呜咽。
林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却无法抵御那渗入骨髓的寒意。他悄无声息地避开了镇口昏昏欲睡的守卫，沿着白天记忆中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镇外那片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废弃矿坑。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脊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战栗。右眼那冰冷的琉璃质感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仿佛一颗不属于他的星辰，既带来一丝诡异的视野增强，又时刻提醒着他体内蛰伏的、随时可能反噬的怪物。
他知道此行九死一生。鸦母的警告、“铁砧”的反对、“医生”的担忧，如同警钟在他脑中回荡。那纸条大概率是陷阱，是“母亲”或“仲裁庭”精心布置的捕兽夹，正等待着他这只懵懂的猎物自投罗网。
但是……
那双眼睛。那份同源的悸动。那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共鸣。
像黑暗中唯一闪烁的、或许通往答案的萤火，诱惑着他，驱使着他，让他无法转身逃离。他太需要知道真相了，太需要抓住任何一丝可能摆脱这绝望漩涡的稻草，哪怕这稻草连接着的是万丈深渊。
“答案……”他喃喃自语，这个词在冰冷的夜风中几乎瞬间消散，却在他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火苗。
他摸了摸藏在衣领内侧那片冰凉的单向信号发射器。这是他与同伴们最后的联系，是绝望中微乎其微的生机。鸦母的话语再次回响：“……最终，你很可能依然需要独自面对一切。”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废矿坑的入口越来越近，那是一个巨大、漆黑、散发着浓郁铁锈和腐朽气息的裂口，如同某种史前巨兽死亡后张开的、永不闭合的嘴。坍塌的轨道车、锈蚀的巨型机械残骸歪斜地散落在入口周围，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坑洞深处，风声变得更加诡异，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哭泣。
林辰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努力平复几乎要炸开的神经。他集中精神，尝试着驱动右眼的力量——不是攻击，而是感知。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世界的色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热量和微弱能量流动构成的模糊图像。他“看”到坑洞入口处几只小型变异生物受惊跑开的热源，看到深处某些区域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放射性光芒，但没有发现明显的人类热源信号或能量陷阱的迹象。
难道……没人？还是说，对方的隐藏手段高超到能完全屏蔽这种程度的探测？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咬牙，迈步踏入了矿坑的阴影之中。
黑暗瞬间将他吞没。只有右眼提供的微弱夜视能力和偶尔从坑顶裂缝透下的惨淡月光，勉强照亮脚下坎坷不平、布满碎石和废弃物的道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金属氧化后的酸涩气味，令人作呕。滴水声从深处传来，规律而清晰，更添几分阴森寂静。
他小心翼翼地前进，每一步都轻得像猫，耳朵竖立，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右眼持续传来轻微的胀痛感，仿佛体内的力量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异常，变得躁动不安。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己经深入矿坑腹地。西周的空间变得开阔起来，似乎是曾经的矿石装卸平台。这里散落着更多大型机械的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
突然！
右眼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针刺般的悸动！比之前感受到那个神秘人时要强烈数倍！与此同时，脑海中被屏障隔绝的那些冰冷低语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外界干扰，开始剧烈地翻腾、冲撞！
“……检测到高浓度同源信号……”
“……序列比对……差异率百分之十七点三西……”
“……非标准模板……警告……潜在污染源……”
“……协议冲突……建议……清除……”
“呃！”林辰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了右眼，踉跄着靠在一根冰冷的金属支柱上。这些碎片信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敌意！
不是陷阱！至少不完全是！这里真的有另一个拥有“荒”之力量的存在！但对方的力量……似乎与自己并不完全兼容，甚至引发了体内“协议”碎片的排斥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从前方一台巨大破碎的挖掘机阴影后响了起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警惕：
“你……果然来了。”
林辰猛地抬头，强忍着右眼的不适和脑海中的混乱，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依旧穿着那件宽大的兜帽长袍，但帽檐压得更低。他步履有些蹒跚，一只手似乎不自然地捂在腹部。
“你是谁？”林辰警惕地问道，身体微微紧绷，随时准备应变。右眼的感知中，对方就像一个人形的能量聚合体，光芒却忽明忽暗，极不稳定，而且……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杂质”感。
那人停下脚步，距离林辰大约十米远，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他缓缓抬起头，兜帽阴影下，那只闪烁着琉璃光泽的眼睛再次出现，紧紧盯着林辰。近距离看，林辰更能看清那只眼睛的细节——光泽似乎比自己更加浑浊，内部的暗红色脉络更加密集，甚至微微扭曲，仿佛承受着某种痛苦。
“名字……早就忘了。”那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麻木，“他们……叫我‘丙柒’。”
“丙柒？”林辰皱起眉头，“这是编号？‘他们’是谁？‘母亲’吗？”
“母亲？”丙柒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不……是另一群……自以为能驾驭神力的蠢货罢了。称呼……不重要。”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捂在腹部的手似乎更用力了，指缝间隐约有暗色的痕迹渗出。“时间不多……我屏蔽了这里的信号……但维持不了多久。他们发现我脱离监控……很快就会找过来……”
林辰心中一惊：“他们？追杀你的人？”
“算是吧……”丙柒喘息着，那只独特的眼睛死死看着林辰，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混杂着羡慕、悲哀和一丝急切，“你……很不一样。你的‘种子’……很‘干净’，虽然活跃，却……相对稳定。他们……渴望得到你这样的样本……很久了。”
“样本？”林辰感到一股寒意，“你也是……‘样本’？”
“我们都是……容器。失败的，或者……即将失败的。”丙柒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嘲弄和绝望，“他们用各种手段‘播种’，试图培养出完美的‘兵器’或‘能源’……但‘荒’……岂是那么容易驾驭的？要么在融合中崩溃……要么就像我一样……被逐渐‘污染’，失去自我，变成只知道吞噬和毁灭的怪物……或者……被体内的‘协议’反噬清除……”
他猛地掀开兜帽，露出整张脸！
林辰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年轻却无比憔悴的脸庞，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布满了细密的、仿佛电路板般的暗红色纹路，从那只琉璃色的眼睛周围蔓延开来，甚至爬满了半张脸颊！他的另一只眼睛是正常的黑色，却充满了血丝和痛苦。而他的腹部，衣物被撕裂，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某种暗紫色的、如同能量结晶般的诡异物质，正在微微搏动，甚至试图向外侵蚀！那显然是他痛苦的根源。
“看到了吗？”丙柒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这就是‘污染’……这就是失败品的下场。我逃出来……就是不想变成没有意识的晶体炸弹……或者被回收拆解……”
林辰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丙柒的状态比他糟糕无数倍，完全是在痛苦的深渊边缘挣扎！
“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为什么找我？”林辰艰难地问道。
“首觉……或者说……‘种子’之间微弱的感应。”丙柒放下兜帽，似乎耗费了很大力气，喘息更加急促，“我感觉到你的‘纯净’……你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阻止他们……或者……至少让我们这样的‘失败品’，死得有点尊严……”丙柒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抑制‘污染’……甚至剥离‘种子’的方法……但那里守卫森严……我一个人去不了……”
“什么地方？”林辰急切地追问。
“……‘零号研究所’……”丙柒吐出几个字，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荒’之力最早的……失控之地……也是所有‘播种’计划的……源头之一……据说那里……藏着最初的秘密……”
零号研究所？！源头之一？！
林辰的心脏狂跳起来！这难道就是鸦母所说的“源头”？
“在哪里？怎么去？”他急忙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
呜——呜——呜——
矿坑深处，突然响起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声音通过坑洞西壁反射放大，震耳欲聋！
丙柒脸色骤变，那只琉璃眼中闪过极大的惊恐和绝望：“他们来了！这么快！是清除小队！”
他猛地看向林辰，声音变得急促无比：“记住！零号研究所！坐标……坐标在……”
轰！！！
话音未落，一道炽热的高能光束毫无征兆地从上方某个黑暗的角落猛地射来，精准地命中丙柒刚才所在的位置！发生剧烈的爆炸！
碎石横飞，烟尘弥漫！
丙柒在最后关头猛地推了林辰一把，自己则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的岩壁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腹部的晶体破损处光芒乱闪，暗色的能量液汩汩流出！
“丙柒！”林辰惊骇大喊。
烟尘中，数个穿着全封闭式黑色装甲、造型比之前遇到的“清扫者”更加精良、更加冰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的阴影中浮现，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烁着致命的能量光芒，无声无息地将两人包围。
为首的一个人，装甲上有着暗红色的条纹，面罩上的电子眼闪烁着无机质的红光，锁定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丙柒，发出经过处理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样本丙柒，确认为高度污染状态，执行清除协议。”
他又将目光转向林辰，电子眼的光芒聚焦在他那只异常的眼睛上：
“未知高纯度样本，尝试捕获。抵抗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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