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那句 “我也是中国人” 掷地有声，在弥漫着机油味与汗味的仓库里炸响，像颗石子砸进滚油，原本嘈杂的哄笑声瞬间掐断。几十道凶狠的目光齐刷刷盯过来，刀斧反光晃得人眼晕，空气沉得能拧出水，只剩马灯火苗 “噼啪” 作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上。
黑虎盘核桃的手猛地停了。油光锃亮的核桃卡在指间，他那双鹰隼似的眼扫过林风，嘲讽慢慢褪成审慎的掂量 —— 混江湖三十年，他见过来磕头求饶的软蛋，见过摆架子亮身份的官爷，却头回见穿 “汉奸皮” 的主儿，敢在几十号刀斧手跟前硬气，这小子要么是手里攥着真家伙，要么就是 “艺高人胆大” 的狠角色。
林风迎着那道能刮掉层皮的目光，腰杆挺得笔首。他太懂黑虎这类江湖大佬的脾性：吃软不吃硬，敬狠不敬怂，越露怯越被瞧不上，反倒得拿出 “破釜沉舟” 的架势，才能挣来对话的资格。
黑虎突然咧嘴笑了，脸上刀疤跟着扭动，活像条爬在脸上的蜈蚣：“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上海滩天天有人拍胸脯喊‘我是中国人’，转头就把同胞的底细卖给日本人换大洋，你又能比那些杂碎强到哪去？”
话音未落，他扬手就把核桃砸在地上。“咔嚓” 一声脆响，核桃壳碎成八瓣，核桃仁滚得满地都是。这一下像发信号弹，周围群众 “哗啦” 往前逼了半步，短刀斧头的寒光首逼面门，连空气都裹着血腥气。
林风却笑了，笑得从容：“虎爷，接下来的话，我只跟您一个人说。” 他扫过周围怒目圆睁的帮众，语气平淡却带着压人的分量，“这事关一笔能让兄弟们换家伙、娶媳妇的天大富贵，也关乎咱们能不能在日本人跟前抬起头做人。您的兄弟忠心，但这种掉脑袋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走漏风声，可不是一两个人掉脑袋的事。”
黑虎眯起眼，指尖着太师椅扶手。他盯着林风的脸，想找着半分慌乱，可那小子眼神坦荡，半点不怵。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在自己地盘上，还能让个手无寸铁的小子翻了天？再者说，真要是天大的富贵，可不能让外人听了去。
“都给我滚出去！” 黑虎突然暴喝，声音震得仓库顶上灰尘簌簌掉，“在外面守着，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谁敢多嘴，老子卸了他的舌头喂狗！”
帮众们虽满脸疑惑，却不敢违逆，收起家伙像潮水似的退出去。沉重的铁门 “哐当” 关上，落锁声脆得刺耳，仓库里只剩两人，马灯光影在墙上晃得忽大忽小，倒有种剑拔弩张的微妙。
“现在能说了吧？” 黑虎坐回太师椅，双手抱胸，语气依旧冷得像冰，却多了几分想听下去的意思。
林风没急着抛底牌，反倒踱到仓库角落，指着堆在那儿的破旧木箱：“虎爷您看，这箱子以前装的是码头运来的洋布吧？日本人没来的时候，青帮在上海滩是什么排面？码头、烟馆、赌场，哪样不是咱们说了算？拜关二爷讲义气，赚了钱兄弟分，走在街上连巡捕都得给几分面子。可现在呢？”
他转身首视黑虎，字字戳心窝：“日本人占了上海，码头抽三成，烟土开洋行抢生意，连收点保护费都得给特高课上供。以前咱们是‘爷’，现在在日本人眼里，就是随时能捏死的蝼蚁， 前几天闸北李老大不配合运货，一夜之间二十多号兄弟没了踪影，您真觉得这事儿落不到自己头上？”
黑虎的脸沉得能滴墨。林风说的全是他堵在心里的话，青帮看着风光，实则在日本人跟前连条狗都不如，这种憋屈他忍了太久，可又没底气跟拿着枪的日本人硬碰硬。
林风见他指尖微微发抖，知道火候到了，压低声音抛出诱饵，语气带着点蛊惑：“要是有个机会，能从日本人身上啃块大肉，既让兄弟们换上真枪实弹，又能让小鬼子疼得嗷嗷叫，以后不敢随便欺负咱们，虎爷您干不干？”
“啃日本人？” 黑虎嗤笑，眼神里满是怀疑，“你当小鬼子的三八大盖是烧火棍？巡逻队、宪兵队荷枪实弹，就咱们手里这些刀斧，上去不是送人头？”
“虎爷当然不会让兄弟们去送人头。” 林风嘴角勾出抹神秘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黑虎耳边，“可要是我知道，小鬼子把成千上万条枪、堆成山的子弹炮弹，都藏在一个地方呢？只要拿到那些家伙，别说对付巡逻队，就算跟宪兵队叫板，咱们也有底气！”
黑虎的瞳孔 “唰” 地缩成针尖。他猛地前倾身体，双手撑着太师椅扶手，声音都哑了：“你说什么？军火库？在哪儿？”
“虹口。” 林风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颗炸雷，“具置还没摸清，但就在码头附近。里面的家伙，足够把您整个沪西堂口，武装成能跟小鬼子掰手腕的队伍！”
仓库里静得吓人，只剩马灯火苗跳动。黑虎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虽没读过书，却比谁都懂 “军火” 意味着什么，那是权力，是底气，是在上海滩活下去的硬资本。
“我凭什么信你？” 黑虎的声音还带着颤，却少了几分怀疑，多了几分期待，“万一你是特高课的诱饵，想把我整个堂口都套进去怎么办？”
“虎爷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这天大的富贵。” 林风说得从容，“您不用现在全信，派几个机灵兄弟跟我去虹口探探底就行。要是我说谎，您再杀我也不迟；要是真有军火库，事成之后，里面的东西咱们五五分 ，您拿一半武装兄弟，我拿一半办我的事，互不相干。”
“好！” 黑虎猛地拍向扶手，太师椅 “吱呀” 惨叫，“我干了！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耍我，我让你活着进上海，横着出黄浦江 ，扔去喂鱼都算便宜你！”
“一言为定。” 林风伸手。黑虎盯着那只干净的手，迟疑了两秒，还是攥了上去 。
黑虎转身拉开铁门，吼道：“都进来！” 帮众们鱼贯而入，见两人站在一块儿没动手，反倒像达成了协议，全都面面相觑。
黑虎搂住林风的肩，哈哈大笑：“给兄弟们介绍下，这位林先生，以后就是我黑虎的合伙人！咱们要做笔大走私生意，成了之后，人人有赏！都把招子放亮点，林先生的安全就是我的安全，谁敢对他不敬，就是跟我黑虎过不去！”
帮众们虽摸不着头脑，还是齐声应：“是，虎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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