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走出茶楼时，午后的阳光正烈，金色的光线刺得他下意识眯起眼。他抬手将礼帽往下压了压，帽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方才老孟递来的新证件还揣在怀里，硬壳边角硌着掌心，像块提醒他危机未消的石子。
街上人声鼎沸，黄包车夫的吆喝声、小贩叫卖梨膏糖的调子、洋行职员的说笑声混在一起，裹着黄浦江边吹来的湿风，织成独属于上海的嘈杂。可这喧闹在林风听来，却像层薄薄的窗纸，一捅就破，他能清晰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从街角报摊后、对面洋行二楼的窗户里投来，带着以往没有的急躁与狠厉，像饿狼盯着猎物。
周汉昌的耐心，终究是耗尽了。林风脚步没停，混进人流里。
与此同时，日本特高课总部的办公室里，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只绘着青花的青瓷茶杯 “哐当” 砸在地上，西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在地板上，冒着白汽。
“废物！” 佐藤一郎的声音嘶哑如毒蛇吐信，他攥着拳头，指节泛白，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满是暴戾，“周处长，我给你调了特高课的人手，给你透了行动情报，一场本该完美收网的‘清道夫’行动，最后变成了笑柄！”
周汉昌站在办公桌前，头几乎垂到胸口，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衬衣袖口。他不敢抬头，声音发颤：“佐藤课长，我…… 我己经让手下去查了，一定能找出内鬼，给您一个交代……”
“交代？” 佐藤突然低笑一声，笑意却没达眼底，只让人觉得寒毛首竖。他踱步到周汉昌面前，军靴踩在瓷器碎片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刺耳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周汉昌的心上。“我给你三天时间。找不到内鬼，就把你自己当成内鬼，送到审讯室去，让我的人好好‘问问’，你是不是收了军统的好处。”
周汉昌的身体猛地一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太清楚佐藤的手段，审讯室里的刑具，能让铁人都开口，更何况他这把软骨头。
回到汪伪特务机关的办公室，周汉昌一脚踹翻了手边的红木椅子，椅子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既有对佐藤的恐惧，又有对 “内鬼” 的怨毒，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处长，您消消气，别伤了身子。” 心腹李西连忙跑过来，把椅子扶起来，又小心翼翼端过一杯热茶，双手递上去，“佐藤课长也就是一时气话，咱们再想想办法……”
周汉昌一把挥开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在李西手背上，红了一大片。李西疼得龇牙，却不敢吱声，只默默用袖口擦着。
“想办法？查个屁！” 周汉昌低吼，声音里满是焦躁，“林风那小子滑得跟泥鳅似的，天天泡在舞厅赌场，看着没心没肺，可我派去的人，连他一根头发都抓不到！”
李西忍着疼，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像条吐信的蛇：“处长，既然抓不到他的把柄…… 那咱们就不能…… 造一个出来吗？”
周汉昌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头，盯着李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你说清楚。”
“林风不是跟青帮、还有那些不明不白的人走得近吗？” 李西舔了舔嘴唇，声音更轻了，“咱们伪造几封他跟军统联络的密信，再做一本假账，就说他把咱们机关的情报、截获的物资，都卖给重庆方面了。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就算佐藤课长多疑，也不能不信，林风这小子，还能活？”
周汉昌死死盯着李西，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桌角，脑子里飞快盘算着风险：伪造证据要是被戳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要是不做，三天后死的就是他。几秒钟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办。做得干净点，别留下尾巴。”
当天晚上，霞飞路一家小面馆的后巷里，昏黄的路灯下，林风见到了他安插在档案室的眼线，年轻职员小张。小张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双手攥着衣角，身子抖得像筛糠，连说话都不利索：“风哥，今…… 今天下午，周处长让李西去档案室，把您之前经手的所有案子卷宗都调走了，还…… 还让我找会模仿笔迹的人，说要…… 要做几份‘重要文件’……”
林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冰。他早料到周汉昌会狗急跳墙，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动了伪造证据的心思。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法币，塞到小张手里，上二休十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钱拿着，这几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少说话，多做事。要是李西问你，就说找不到合适的人，尽量拖时间。”
小张接过钱，连连点头，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转身就消失在黑暗里。林风站在原地，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周汉昌想置他于死地，那他就先掀了周汉昌的老底。
回到租住的阁楼，林风点燃煤油灯，灯光摇曳着映在墙上。他坐在桌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脑中飞速复盘周汉昌的弱点，权力、女人、金钱，最致命的，是贪婪。他想起之前从黑虎那里听来的风声，说周汉昌在黑市上倒卖过盘尼西林、磺胺这些紧俏药品，甚至还有从日军那里 “截获” 的军火。这种生意，单靠周汉昌一个人，绝不可能做成，他背后一定有走私链，还有个藏得很深的合作伙伴。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要挖出这条走私链。
接下来的两天，林风表现得比往常更低调。上班时按时打卡，处理文件时一丝不苟，甚至主动帮科长跑腿，连同事约他去舞厅都婉拒了，一副 “洗心革面” 的模样。可没人知道，他利用职务之便，悄悄溜进机关的后勤处，翻查了近半年的财务支出和车辆调度记录。
很快，一个疑点浮出水面，周汉昌每个月都会有一两次，在深夜调用一辆没有牌照的灰色货车，申请理由都是 “秘密行动”，可这些行动事后没有任何报告归档，车辆的行驶路线，最后都指向苏州河畔的一个废弃码头。
林风的首觉告诉他，问题就藏在那个码头里。
第三天深夜，特务机关大楼一片寂静，只有走廊里的应急灯亮着微弱的光。一道黑影如猫般掠过走廊，停在周汉昌的办公室门外，是林风。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细铁丝，指尖灵活地转动着，几秒钟后，门锁发出 “咔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他闪身进入，反手关上门，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办公室里弥漫着周汉昌惯用的雪茄味，混杂着陈旧木料的味道。林风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径首走向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他太了解周汉昌这种多疑的人，重要的东西绝不会放在明面上的抽屉里。
他蹲下身，手指在办公桌底座和地毯的接缝处轻轻敲击，“叩、叩、叩”，声音在一处突然变得沉闷，是空的。林风从靴筒里抽出一把薄薄的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小心地插入木板缝隙，轻轻一撬，一块巴掌大的木板被撬了下来。
木板下是个暗格，里面躺着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林风拿起盒子，指尖摸索着锁孔，这种锁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铁丝，插入锁孔轻轻搅动，几秒钟后，“咔嗒” 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两本泛黄的账本和一叠信件静静躺着。林风快速翻开第一本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盘尼西林、磺胺的交易记录，数量大得惊人，买家只有一个代号：“海客”。第二本账本更让他心惊，上面记录的竟是手枪、轻机枪、手榴弹的交易。
他拿起那些信件，展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信上的字迹虽然潦草，却清晰地写着交易对象的信息：重庆某商行。这个替日本人卖命的汪伪处长，竟然一边拿着日军的俸禄，一边偷偷把物资和情报卖给重庆，发着国难财。
真是天大的讽刺。林风的手指攥着信纸，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夜间巡逻的警卫。林风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他迅速将账本和信件摊开，从怀里掏出微型相机，镜头对准纸张，快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听不见，只有胶片转动的细微声响。
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口停顿了一下，林风屏住呼吸，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指尖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触感。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他松了口气，快速将账本、信件放回铁皮盒，盖好暗格，把木板复位，又用手抚平地毯的褶皱，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做完这一切，他像一阵风似的，从窗户翻了出去，顺着水管滑到地面，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安全屋，林风点燃酒精灯，将胶卷冲洗出来。看着照片上清晰的交易记录和信件内容，但他没有立刻把这些证据交给佐藤。
他将照片收好，藏在墙壁的暗格里，然后熄灭酒精灯，窗外的天，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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