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昌被押走的那天下午，76 号特务机关的走廊里像被撒了一层冰，连空气都透着诡异的冷。
往日里，午休时间总能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的高谈阔论，要么是特务们吹嘘昨晚在舞厅赢了多少筹码，要么是讨论哪个汉奸又被 “清理” 了，声音大得能穿透门板。
可今天，所有声音都像被掐断的琴弦，只剩下细碎的耳语在走廊里飘来飘去，伴随着人们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
“墙头草倒了一棵，总有另一棵要冒头。” 总务处的老王端着搪瓷杯，假装去茶水间打水，路过情报科门口时，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小李说，“你看林科员那模样，说不定这次要高升了。”
小李赶紧点头，又慌忙摇头，眼神里满是忌惮：“别乱说，小心被听见。周处长的下场……” 他没说完，却做了个 “咔嚓” 的手势，意思是 “死定了”。
这种诡异的氛围持续了一整晚。第二天上午，机关里的人刚到岗，公告栏上就贴出了新通知，周汉昌因 “通敌叛国、贪污腐败” 被停职审查，由原南京政府派来的李胖子接任处长一职。消息一出，走廊里的耳语声更密了，有人兴奋，有人焦虑，更多的人则在盘算着如何讨好新上司，保住自己的位子。
上午十点，林风刚整理完手头的文件，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林科员，李处长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门口站着的是李处长的秘书，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眼神却带着审视。
林风放下钢笔，整了整西装衣领，脸上挂上恰到好处的谦卑笑容：“麻烦您带路。”
李处长的办公室在机关大楼的三层，是原来周汉昌的办公室，只是里面的摆设换了些，红木办公桌没变，但上面的雪茄盒换成了青瓷茶杯，墙上挂着的 “效忠党国” 匾额，换成了一幅俗气的牡丹图。李处长坐在办公桌后，一身藏青色中山装，肚子挺得像个皮球，脸上挂着弥勒佛般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却像狐狸一样，透着精明的光。
“林风啊，快坐。” 李处长亲自起身，走到沙发边，示意林风坐下，又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林风倒了杯茶，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表情，“早就听说你是机关里的青年才俊，说你脑子活，会办事。”
林风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处长过奖了，我就是做些分内的事，还得多向您学习。”
“周汉昌的事情，影响很坏啊。” 李处长呷了口茶，语气里带着惋惜，眼神却没什么温度，“佐藤课长昨天还打电话来，说我们内部出了蛀虫，让我好好整顿。你也知道，现在上海的局势紧张，特高课对我们的要求越来越高，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郑重：“现在情报科缺个得力的干事，之前的干事跟着周汉昌做事，被牵连进去了。我看你挺合适的，年轻人有冲劲，又细心。多接触些核心事务，也算是对你的考验，要是做得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风心中一喜，表面却依旧谦卑，连忙鞠躬：“多谢处长栽培！我一定鞠躬尽瘁，为党国效力，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晋升的命令当天下午就下达了。当林风抱着自己的文件箱，从原来的小办公室搬进情报科的大办公室时，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嘈杂的办公室里，打字机的声音停了，聊天的声音没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像无数根针，扎得人皮肤发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三道不那么友善的目光：一道来自靠窗的老张，原本最有希望升干事，结果被林风截胡，此刻正盯着他手里的文件箱，眼神里满是怨怼；一道来自中间的小赵，三十多岁，靠着拍周汉昌的马屁才混到现在的位子，此刻正假装整理文件，余光却一首瞟着他，显然怕他 “清算” 周汉昌的旧部；还有一道来自最里面的老王，是情报科的老油条，据说跟特高课的人有些交情，此刻正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像是在说 “看你能得意多久”。
林风假装没看见这些目光，抱着文件箱走到自己的新工位，就在办公室中间，最显眼的位置。他放下箱子，开始整理文件，动作不快不慢，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仿佛没感觉到周围的敌意。
情报科的工作远比他想象的更繁重，桌上堆积的文件像小山一样，有半人高，许多文件的封皮上都盖着日文的 “机密” 戳印，需要翻译成中文，再整理成报告。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接触核心机密的机会，日军的兵力调动、物资运输、甚至是特高课的行动计划，都可能藏在这些文件里。
但机会总是伴随着危险。科里的老油条们对他这个 “空降” 的干事充满了排斥，交接工作时，老张把一摞文件 “啪” 地摔在他桌上，语气敷衍：“这些都是上周的情报汇总，你自己看吧，有不懂的…… 就看档案，档案里都有。” 说完，转身就走，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小赵更过分，林风请教他 “日军近期的巡逻路线怎么标注”，他头也没抬，冷冷地回了句 “自己看档案”。老王则更阴，每次林风去茶水间，总能听见他跟其他人说：“有些人啊，靠耍小聪明上位，真要让他处理核心情报，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林风毫不在意。他知道，在这种环境里，任何一点情绪波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他依旧每天最早到办公室，最晚离开，桌上的文件无论多复杂，都整理得整整齐齐；遇到不懂的问题，他不跟老油条们请教，而是自己翻档案，从早到晚泡在档案室里，把近半年的情报报告都翻了一遍，不仅摸清了工作流程，还记住了日军常用的暗号和代码。
几天下来，办公室里的人发现，这个 “空降” 的林干事不仅没被难住，反而把情报科的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前老张整理了半个月都没弄完的 “日军物资运输表”，林风两天就整理好了，还标注了可疑的运输路线；小赵一首拖着没翻译的日文密电，林风下班后加班翻译，第二天一早就放在了李处长的桌上。
渐渐地，办公室里的嘲讽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忌惮。老张不再摔文件，只是偶尔会用复杂的眼神看他；小赵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却会在林风需要复印文件时，主动让出油印机；老王则彻底闭上了嘴，只是在林风经过他工位时，会悄悄把桌上的茶杯往旁边挪一挪，像是在 “避让”。
林风知道，他暂时站稳了脚跟。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他还在 76 号，这些人就永远不会真正接纳他，他必须尽快拿到有价值的情报，完成老孟交代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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