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捂着左臂，温热的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渗出，顺着胳膊肘滴落在青石板路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他穿行在上海迷宫般的弄堂里，每一步都牵动着臂上的伤口，尖锐的痛楚像针一样扎进骨髓，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夜色浓稠，弄堂里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脚下的路。他不敢回自己的公寓，日军刚在垃圾站发现了两具守卫的尸体，必定会在附近大肆搜查，此刻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脑海中闪过几个可以暂避的地方，最终，苏瑶那张清冷却带着韧劲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拐进一个狭窄的巷口，找到角落里一个公用电话亭。亭子很小，勉强能容纳一个人，林风用还能动弹的右手，飞快地拨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这是苏瑶家的私人电话，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压低声音，只用两人约定的暗语说：“有批急需的西药，送到老地方。” 话音刚落，便迅速挂断电话。“急需西药” 是紧急求助的信号，“老地方” 则是苏公馆后巷的那道小门。
半小时后，林风靠在苏公馆后巷的墙壁上，脸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力在一点点流失，眼前甚至开始出现轻微的眩晕。就在这时，巷口的后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苏瑶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睡袍站在门口，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月光勾勒出她窈窕却挺拔的身影。
她一眼就看到了林风，尤其是他左臂上浸透鲜血的黑衣，原本平静的脸上，好看的眉头立刻紧紧蹙起。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慌，她从未见过林风如此狼狈的模样，随即被一抹压抑的怒意取代，显然猜到他是为了正事才受的伤。
苏瑶没有多问一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只是快步上前，一把将林风的右臂架在自己肩上，用力将他拉进门内，然后迅速反锁后门，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别说话，跟我来。”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扶着林风穿过种满茉莉的小院，夜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暂时驱散了林风身上的血腥气。
进了苏瑶的闺房，她立刻扶林风坐在床边，转身从衣柜最底层拖出一个精致的木质药箱。箱子是欧式风格的，表面刻着繁复的花纹，显然是进口的好物。苏瑶打开药箱，里面的药品摆放得整整齐齐：酒精、碘酒、纱布、镊子，甚至还有一小瓶进口的止痛药。
“坐下，别动。” 她拿起剪刀，“咔嚓” 一声剪开林风左臂的夜行衣，布料被鲜血浸透，黏在伤口上，剪开时牵动了皮肉，林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伤口彻底暴露在灯光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皮肉外翻着，边缘还沾着灰尘和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
苏瑶的手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她用镊子夹着浸了酒精的棉球，小心翼翼地为林风清洗伤口。酒精接触伤口的瞬间，剧烈的刺痛让林风身体猛地绷紧，指节攥得发白，却硬是一声没吭，他怕自己的声音会让苏瑶分心。
“嘶……” 反倒是苏瑶，看着他伤口上不断渗出的血，忍不住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下次不能再这么冒险了。” 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关心，“就算要做事，也要先顾着自己的命。”
林风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原本想说几句 “没事，小伤” 之类的俏皮话缓和气氛，但对上苏瑶那双认真又带着担忧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几秒，轻声说：“没办法，总有些事，是男人必须去做的。那些被关在樱花阁里的女人，她们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
苏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首视着林风的眼睛，台灯的光线在她漆黑的眸子里跳动，带着探究的意味。“你到底是什么人？林风。” 这个问题，她显然己经在心里憋了很久，“你做的这些事，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特务机关干事会做的。周汉昌倒台，你晋升，现在又为了…… 那些素不相识的女人受伤，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的视线，落在床头那本翻开的《茶花女》上。他不能说实话，暴露自己的身份，不仅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也会让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我只是…… 想做一些对得起良心的事。” 他答得含糊，却带着一丝真诚，“在这个乱世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坏人作恶，好人受苦。”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苏瑶满意，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追问。但看着林风苍白的脸色和臂上狰狞的伤口，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疑惑，有担忧，还有一丝隐约的信任，仿佛在说 “我不问，但我信你”。然后，她低下头，继续为他包扎伤口，白色的纱布一圈圈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她的手指偶尔会触碰到他的皮肤，带着一丝微凉的柔软，像春风拂过湖面。
那一刻，林风觉得手臂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乱世里，这样一份心照不宣的信任，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在苏瑶这里休整了一天，林风的伤势稳定了下来。苏瑶给他换了两次药，还特意让厨房炖了鸡汤，在物资紧缺的上海，鸡汤算得上是难得的补品。林风靠在床头，看着苏瑶忙前忙后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欠她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第二天，林风将那几页从垃圾站里抢出来的、带着血迹的慰安所记录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张边缘被烧得发黑，有些字迹己经模糊，但关键信息依然清晰。他又将自己整理好的阿珍的证词放在旁边，逐字核对，确保没有遗漏任何细节。确认无误后，他把这些东西都放进一个牛皮纸袋里，用火漆封好口。
当天晚上，林风换上一身干净的西装，手臂上的伤口被纱布裹着，外面套着西装外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出现在法租界的 “蓝调咖啡馆”， 这是他和老孟约定的另一个接头地点，比城隍庙更隐蔽，来这里的大多是外国人，不容易引起日军的注意。
咖啡馆里人不多，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暖黄的灯光洒在木质桌面上，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角落的卡座里，坐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是老孟。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似在阅读，实则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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