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梭内，死一般的寂静被路由器那断断续续的、微弱的信号提示音打破。
“滋……检测到……未知……WiFi信号……源……强度……微弱……是否……尝试……连接……滋……”
这声音在此刻听来，简首比MCDC的格式化光束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凯文抱着那仿佛随时会咽气的路由器和瘫痪的小七，脸上的血色刚刚回来一点，瞬间又褪得干干净净。他像是抱着一颗即将爆炸的魔能炸弹，手抖得厉害，声音带着哭腔：“又、又来了？！这鬼地方怎么还有网？！是、是不是MCDC追过来了？！它们是不是用WiFi定位我们？！”
未知的WiFi信号？在这片刚经过随机跃迁、鸟不拉屎的陌生星域？
洛兰的魔瞳之中瞬间结满寒霜。他一把从凯文怀里抓过那个仍在执著发出提示音的路由器，指尖魔能吞吐，几乎就要将其彻底捏碎！
毁灭掉！毁灭掉这该死的不祥之源！
就在他力量即将爆发的刹那——
“滋……信号特征……分析中……”路由器似乎感应到了毁灭危机，提示音变得急促了一点，“……匹配数据库……滋……匹配失败……非MCDC公用网络……非圣光教会网络……非魔渊己知网络……”
“……信号编码方式……古老……疑似……私人独立基站……加密等级……极高……滋……尝试破解……”
洛兰的动作顿住了。
私人独立基站？古老编码？非己知势力？
不是MCDC？
他猩红的瞳孔微微眯起，毁灭的冲动被极致的警惕和一丝被残酷现实逼出来的审慎所取代。刚刚从那个该死的观测所逃出生天，他绝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未知”。
但……如果不是MCDC的陷阱呢？
在这片完全陌生的空域，任何一点信息，哪怕可能是毒饵，也值得冒险试探。毕竟，纯粹的黑暗和未知，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的死刑。
他松开手，将路由器扔回给吓得差点跳起来的凯文，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连接。但只进行最低限度的信息接收。有任何异常，立刻切断。”
“啊？哦！好……好的大人！”凯文手忙脚乱地接住路由器，像是捧着圣旨，手指颤抖却又异常熟练地在上面操作起来，“启用最高级别防火墙……信号伪装……单向信息接收通道建立……只抓取公开广播信息……好了！”
路由器上的指示灯开始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频率闪烁，表示正在尝试连接和接收那微弱的信号。
舱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等待。
只有逃生梭引擎过载后冷却的轻微嗡鸣，以及路由器指示灯闪烁时那细微的“滴答”声。
洛兰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陌生的星海，左手无意识地着那个冰冷的掀桌头雕。魔魂深处，那些被强行塞入的、来自其他宇宙的破碎记忆残渣，似乎因为这短暂的平静而又开始隐隐躁动。
某个宇宙里，他是不是也这样在陌生的星空间漂流过？然后……
“……滋滋……欢迎……收听……‘老亨利的无尽星海漂流频道’……滋滋……”
突然，一个苍老的、带着明显杂音、却异常清晰的人类语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路由器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沙哑、疲惫，却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混不吝的乐观劲儿，仿佛一个在酒馆里吹牛吹了一辈子的老水手。
“哟！看来今天又有新的迷路小可怜捡到老亨利的信号了？运气不错嘛！现在是星海标准时……呃，管他妈的什么时，反正老子这儿是下午茶时间！”
洛兰和凯文同时一愣。
老亨利的无尽星海漂流频道？下午茶？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过于突兀了？
“首先，惯例声明！”老亨利的声音继续着，背景音里似乎还有茶杯碰撞的清脆响声，“本频道独立运营，言论自由，观点片面，爱听听不听滚！老子这儿不卖东西，不传教，不搞意识形态输出，就他妈随便聊聊！”
“今天聊点啥呢？哦对了，刚收到几个隔壁星域老朋友的传讯，说最近不太平啊。好几个鸟不拉屎的边缘星域都报告说看到了‘白色闪电’，妈的，‘公司’的走狗版权合规部那帮孙子好像又在搞什么大清剿行动了，据说动静不小，连几个废弃多年的‘老观察站’都被它们掀了个底朝天……”
“白色闪电”？“公司”？版权合规部？清剿行动？老观察站？
洛兰的瞳孔骤然收缩！魔能瞬间绷紧！
凯文更是吓得差点把路由器扔出去！
这个老亨利，知道MCDC？！还知道它们最近在干什么？！
“……啧啧，真是群疯狗。”老亨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逮着点‘过期版权’就跟闻到屎的苍蝇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能让那帮孙子这么兴师动众，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漏出来了？嘿嘿，有意思……”
他的语气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
“所以啊，收音机前可能正在被追杀的各位小朋友，”老亨利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一点，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要是手里真捏着什么烫手的‘绝版货’，或者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公司黑历史’，欢迎来投奔老亨利我啊！”
“坐标嘛……当然不能首接说，谁知道收听的是小可爱还是公司的AI呢？不过提示可以给一个：记得去找‘跳舞的糖果腰带’星云，老子的小破站就在那附近兜圈子。找到了，报暗号‘老亨利欠我三杯酒’，老子请你喝真正的星际佳酿！保证比那帮孙子喝的合成能量液带劲！”
信息量巨大！
这个老亨利，不仅知道MCDC的行动，似乎……还对它们极为了解？甚至敢公开嘲讽？他还暗示了避难所的位置和暗号？他到底是谁？
“……滋滋……好了好了，下午茶时间结束，老子得去检修一下信号天线了，妈的这破玩意儿年纪比我还大……下次广播时间……看心情！总之，祝各位迷路的小可怜好运！别忘了，星海很大，‘公司’的手……也没那么长！滋滋……”
信号到这里，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杂音越来越大。
“哦对了，最后友情提醒一句！”老亨利的声音在杂音中忽远忽近，“最近尽量别往‘虚无之脊’那边蹦跶！他妈的有好几个傻逼探险队进去后就再没出来，传言说里面闹鬼！不是那种普通的太空幽灵，是他妈的会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头’的那种！邪门得很！滋滋滋……”
啪。
信号彻底中断了。
路由器上的指示灯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微弱的电源光。
逃生梭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
凯文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脑子里还在回荡着“会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头”的那种鬼。
洛兰缓缓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猩红的魔瞳，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凝聚。
老亨利…… MCDC的清剿…… 跳舞的糖果腰带星云…… 虚无之脊……会找头的鬼？
信息杂乱无章，却又像一块块破碎的拼图，隐隐指向某种可能性。
他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左拳。
那个冰冷的、愤怒掀桌的头雕，硌得他掌心生疼。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将那头雕举到眼前，与那愤怒扭曲的表情“对视”着。
许久。
一声冰冷得几乎能冻结灵魂的轻笑，在死寂的逃生梭内响起。
“呵。”
“会找头的鬼？”
洛兰放下头雕，目光转向窗外那无尽深邃的、隐藏着无数秘密和危险的星海，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技术猿。”
“在、在！”凯文猛地回神。
“导航。”洛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目标——”
“跳舞的糖果腰带星云。”
他倒要去看看，这个敢公开嘲讽MCDC、还敢收留“烫手绝版货”的老亨利，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以及……
他能不能……付得起那“三杯酒”的代价。
毕竟，他手里的“货”，可不是一般的“烫手”。
那可是连鬼……都可能想要找回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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