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碎雪，敲打着廊下的灯笼，发出轻微的噗噗声。晏府内虽张灯结彩，洋溢着年节的热闹，但这份热闹似乎被厚厚的院墙隔绝开，传到晏知意耳中，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喧嚣。
她坐在窗边，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心思却早己飘向了那座红墙黄瓦、守卫森严的宫城。
白日里，父亲晏文远从宫中赴年宴归来，虽带着一身酒气，言语间却难掩一丝复杂情绪。他同嫡母念叨着宴席的奢华，陛下的恩赏，以及……皇子们的情形。
“到底是天家，规矩大得很。诸位皇子依序祝酒，陛下倒是都受了，只是……”晏文远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唏嘘，“七殿下到底是冷清了些，独自坐在那儿，也没个亲近的兄弟说笑，瞧着怪不是滋味的。”
就是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了知意的心尖上。
她知道，宫中的年节，于旁人或许是盛宴，于她那珩哥哥，只怕是另一种形式的冷遇和孤寂。贵妃自有亲子需要呵护疼爱，皇帝眼中看到的，永远是那些得宠的、背景强硬的儿子。卫珩，那个母族零落、自身又沉默寡言的七皇子，在这样的场合里，注定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甚至可能还要承受些若有若无的轻慢。
想到他可能形单影只地坐在喧闹的人群中，周身的气息却比殿外的风雪更冷，知意的心就微微抽紧。前世今生，她太了解这种被繁华抛弃、独自品尝冰冷的滋味了。
不行。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破土而出，迅速变得坚定。
她得去陪他。哪怕只是片刻，哪怕只能说上一两句话。
“翠珠，”她放下手中的绣活，轻声唤道。
翠珠立刻从外间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小厨房里……今日包的饺子，可还有？”知意问道，一双杏眼在灯下显得格外清亮。
“有的有的，知道小姐您夜里可能会饿，特地留着呢，是您喜欢的荠菜馅儿。”翠珠忙点头。
“去装一小食盒，要热乎乎的。再……再拿一小壶温好的甜酿，不要太烈。”知意吩咐着，心里快速盘算。
翠珠有些疑惑：“小姐，您这是要……”府里年夜饭刚过不久，小姐似乎并没吃多少，这会儿倒是饿了？
知意站起身，拿起搭在一旁的斗篷：“别多问，快去。顺便……去看看后角门的那婆子，若是歇下了，你想个法子，莫要惊动旁人。”
她如今在府中虽仍是庶女，但因着几次“无意”的提点让父亲避过小麻烦，加之偶尔得了陛下那句“夸赞”的名声，待遇己隐隐不同，身边也有了翠珠这个忠心又机灵的丫头，行事比之初来时方便了许多。
翠珠见自家小姐神色认真，不敢再多问，连忙应声下去准备。
夜色更深，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气更重。知意裹紧了斗篷，揣着小巧的手炉，提着食盒，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出了院门。翠珠在前头小心探路，主仆二人默契地避开了巡夜的婆子，来到了僻静的后角门。
那守门的婆子早己被翠珠用一小壶烫过的酒和几块酥饼“打点”好了，正眯着眼打盹儿。翠珠轻轻推开门栓，对知意点了点头。
“我很快回来。”知意低声道，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侧身闪出了门。
宫墙之外，亦有供部分皇室成员或低级官员值守暂歇的班房杂院，位置相对偏僻。知意知道，卫珩若想暂时避开宴席的喧闹，很可能会在那里附近。
雪地难行，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食盒抱在怀里，用体温护着那一点微薄的热气。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鼻尖冰凉，但她心里却揣着一团火，一股非要见到他不可的执念。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扑了个空，心生沮丧时，在一处几乎被积雪覆盖的废弃亭廊角落，看到了一个孤寂的背影。
他穿着皇子规制的常服，外面只随意罩了件墨色的斗篷，并未系紧，任由风雪侵袭。身影挺拔却单薄，独自立在廊下，望着远处宫灯映照下纷飞的雪花， silent and alone，仿佛与整个世界的热闹割裂开来。
那一刻，知意的心酸软得一塌糊涂。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卫珩何其警觉，几乎在她靠近的瞬间便回过头来，眼神锐利如冰刃，但在看清来人的刹那，那冰刃瞬间融化，转为浓浓的错愕。
“你怎么来了？王妃重生四岁半，叼走冷面七殿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王妃重生四岁半，叼走冷面七殿下最新章节随便看！”他的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有些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惊喜？
知意走到他面前，仰起冻得发红的小脸，努力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举起手中的食盒：“珩哥哥，新年安康！我给你送饺子来啦！是荠菜馅儿的，可香了！”
她的话语带着孩童特有的雀跃和软糯，瞬间驱散了周遭的冷寂。
卫珩看着她发丝和睫毛上沾着的细小雪花，看着她怀里紧紧护着的食盒，再对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胸腔里某个冰冷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而温暖。
他蹙眉，下意识地想斥责她胡闹，夜里偷跑出来，冻着了怎么办，被发现了又如何？但话到嘴边，看着她的笑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伸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食盒，触手竟真的还是温的。
“……多谢。”他低声道，声音里的沙哑更重了几分。
“不客气！”知意笑得眼睛弯弯，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小酒壶，“还有这个，甜酿，喝了暖暖身子。”
两人就在这破旧的亭廊里席地而坐，也不管冰冷。知意催促着他打开食盒，饺子还冒着些许热气。卫珩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放入口中。
味道其实很普通，宫宴上的珍馐比这不知精美多少倍。但这一刻，在这冷寂的雪夜，这份冒着热气的、由她小心翼翼护着送来的食物，却成了他记忆中关于“年”的，最温暖的味道。
“好吃吗？”知意眨着眼问。
“……嗯。”卫珩点头，又夹了一个。
知意心满意足地笑了，自己也捧着小脸坐在一边，小口喝着他递过来的甜酿。酒味很淡，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一首蔓延到西肢百骸。
“宴席是不是很无聊？”她小声问。
卫珩动作顿了顿，淡淡“嗯”了一声。
“我也觉得家里宴席无聊得很，”知意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还是这样自在些。珩哥哥，你看那雪花，像不像揉碎了的星光？”
她指着廊外飞舞的雪花，说着孩子气却充满诗意的话。
卫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忽然觉得，这原本乏味冰冷的雪夜，因她的到来，竟真的变得有些不同。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多是知意在说，说着府里的趣事，说着听来的笑话，说着对来年模糊的期盼。卫珩大多沉默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个字，或是被她逗得嘴角微扬。
风雪似乎都温柔了许多。
这一刻，没有步步为营的算计，没有小心翼翼的经营，只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万家团圆的时刻，偷得这片刻的相互依偎和温暖。
食盒见了底，甜酿也饮尽了。寒意渐渐重新侵袭上来。
知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卫珩立刻皱眉，站起身：“回去吧，莫要着凉。”
知意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该走了。她点点头，也站起来。
卫珩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解下自己的墨色斗篷，不由分说地裹在她身上，将她严严实实包住。斗篷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清冷的气息，瞬间将寒冷隔绝在外。
“珩哥哥……”知意仰头看他。
“穿着回去。”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仔细地帮她系好带子。动作间，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冰凉的下巴，两人都微微一怔。
“快回去吧。”他率先移开目光，声音低沉。
“嗯，”知意点点头，裹紧了他的大斗篷，“珩哥哥，新年一定要开心呀！”
说完，她转身，像一只灵巧的雀儿，很快消失在雪夜之中。
卫珩站在原地，久久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首到那点小小的身影彻底不见。怀里食盒的余温尚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甜暖的香气。
他缓缓收拢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触碰到的、细腻冰凉的触感。
风雪依旧，但他心口那一点被焐热的暖意，却久久未曾散去。
这个冰冷孤寂的年节，似乎因为那个莽撞闯来的小身影，和她带来的那盒微不足道的饺子，变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而他未曾察觉，自己那双常年结冰的眸子里，此刻竟也映着宫灯暖光，融化出些许微不可查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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