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晏府侧门稳稳停住，车帘掀开，周妈妈焦急的脸庞立刻探了进来。她一眼看到被卫珩小心翼翼抱下车的知意，那颗悬了一晚上的心才重重落回实处，随即又因知意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眶提到了嗓子眼。
“哎呦我的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这要是出了半点差池，老奴可怎么跟老爷交代，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周妈妈一把将知意搂进怀里，心肝肉儿地叫着，声音带了哽咽，上下仔细摸索着，确认她完好无损。
卫珩静立一旁，看着周妈妈将知意紧紧护着的模样，眼底那因方才巷中厮杀而未曾完全褪去的冰寒戾气，终于消散了几分。他目光落在知意身上，声音虽依旧清淡，却比平日温和许多：“她受了些惊吓，好生照料。”
“多谢七殿下！多谢七殿下送我家小姐回来！”周妈妈这才想起行礼，连声道谢。她虽不知具体发生何事，但瞧这情形，也知定是这位看似冷冰冰的七皇子护住了知意。
卫珩微微颔首，目光再次与知意对上。知意倚在周妈妈怀里，对他轻轻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道了句：“珩哥哥，放心。”
那细微的动作和眼神，像一缕暖风，拂过卫珩冷寂的心湖。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渐深的夜色之中。
周妈妈抱着知意，一路絮絮叨叨地回了小院。翠珠早己等在门口，同样是一脸惶急，见到知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都快吓死了！”
回到温暖熟悉的闺房，周妈妈忙着张罗热水安神汤，翠珠则手脚麻利地替知意褪下外出的大衣裳。当看到知意袖口处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一点灰渍，甚至裙摆有一处极不明显的撕裂痕迹时，翠珠的手抖了一下，脸色更白了。
她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丫鬟，但也猜到今晚小姐的“走散”绝非那么简单。
知意任由她们忙碌，乖乖喝了安神汤，躺进柔软的被褥里。周妈妈又守着她念叨了好一会儿，见她眼皮开始打架，才吹熄了灯，只留墙角一盏昏暗的灯烛，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嘱咐翠珠在外间榻上警醒些。
房门轻轻合上。
内室安静下来，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知意却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黑暗中，方才巷子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狰狞扑来的歹人、卫珩骤然爆发的冰冷杀气、那快如鬼魅的身影、歹人倒下的闷响、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并非不后怕。若卫珩晚来一步，或者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孱弱无助……后果不堪设想。
谢明嫣……这个名字在她齿间无声碾过，带着刻骨的寒意。仅仅因为嫉妒卫珩对她的一点点不同，就能下次毒手！其心性之狠毒，远超她预期。这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敌人是何等货色，未来的路，容不得半分天真和侥幸。
而卫珩……
想到卫珩，她心中的惊惧便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他那般狠戾果决的一面，是她前世从未听闻，也未曾想象的。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恐惧，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因为他所有的狠戾，都是用来保护她的。在他那冰冷骇人的外表下，是对她毫不掩饰的回护。
他说：“别怕。”
他说：“没事了。”
那双总是蕴藏着冰雪的眼眸，在看向她时，会为她而融化。
这份认知，像一股暖流，驱散了巷弄带来的阴寒和恐惧。她知道自己赌对了，这只尚未长成的猛虎，己然对她露出了最柔软的腹部。
但，仅仅依靠卫珩，是不够的。
经过今夜，知意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卫珩自身尚且艰难，他不可能时刻护在她身边。她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哪怕微小，也必须开始经营。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隔断外间的那道帘子。帘子后，传来翠珠极力压抑的、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这小丫头，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却还记着要守夜，甚至不敢真的睡熟。
翠珠……心思简单，甚至有些憨首，但贵在忠心赤诚。这些时日的相处，知意看得分明。她年纪小，又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府里当差，背景干净，且对自己有着一份纯然的关切。
或许，可以从她开始。
次日，知意似乎真的被“吓病了”，恹恹地没什么精神，食欲也不佳。作者“芋涡”推荐阅读《王妃重生四岁半，叼走冷面七殿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周妈妈心疼得不得了，变着法地想让她多吃点。
午膳时，桌上摆了一道翠珠最爱吃的杏仁酥。小丫头端着汤进来，眼神忍不住往那碟点心上瞟了瞟，又很快低下头。
知意看在眼里，用筷子轻轻拨动着自己碗里的米粒，忽然轻声对周妈妈道：“妈妈，这杏仁酥我吃着有些腻，没什么胃口，放着也是可惜，翠珠近来伺候也辛苦，便赏了她吧。”
周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姐心善，是你的造化。”说着便将那碟没动几块的杏仁酥递给了翠珠。
翠珠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这、这怎么行，是小姐的点心……”
“给你就拿着，”知意软软地道，语气却不容拒绝，“只是别在这儿吃，拿回房里慢慢吃吧。”
翠珠这才千恩万谢地接了过去，小脸因激动而泛红，眼睛亮晶晶的。
又过了两日，知意“病”渐好，靠在窗边榻上看书。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斥骂声，间或夹杂着压抑的啜泣。
她微微蹙眉，示意周妈妈去看看。
不一会儿，周妈妈回来，低声道：“是厨房管事的张妈妈，因着一点小事，正骂翠珠呢，嗓门忒大，惊扰小姐了，老奴这就去说说她。”
知意放下书。她知道那张妈妈，惯会捧高踩低，因着自己这个主子不得宠，连带着对她院里的人也常常刁难。翠珠性子软，没少受气。
“妈妈，”她叫住周妈妈，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冷意，“你去告诉张妈妈，翠珠是我房里的人，便是有错，也自有我来管教，还轮不到她越俎代庖。若再让我听见她在我院门前大呼小叫，惊了我的静养，我便去回了父亲，问问府里可是这个规矩，下人能随意欺到主子头上了？”
周妈妈一怔，看着榻上小小的人儿。小姐说话的语气依旧娇软，甚至带着点病后的虚弱，但那话里的意思，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清冷和威严。她立刻应道：“是！老奴这就去！”
周妈妈出去后，外面的斥骂声很快停了。
傍晚，翠珠眼睛红红地进来伺候，神色间却没了往日的委屈，反而多了几分感激和坚定。她替知意铺床时，小声又郑重地说：“小姐，今日……谢谢小姐。”
知意抬起眼看她，笑了笑：“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该护着你。以后若再有人无故欺侮你，不必忍着，来回我便是。”
翠珠猛地抬头，看着灯下小姐那双清澈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杏眼，心头一热，重重地点了下头：“嗯！奴婢……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姐！”
又过了几日，知意寻了个由头，赏了翠珠一支不算多名贵但样式精巧的银簪，又让周妈妈拿了些点心布料，让她带回家去给父母兄弟。
翠珠捧着东西，眼眶又红了。她家境贫寒，爹娘在府里干活辛苦，弟弟年纪又小，小姐赏的这些东西，对她家来说己是极重的恩惠。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小姐对奴婢太好了！奴婢……奴婢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奴婢这条命就是小姐的！以后一定拼死护着小姐！”
知意弯腰将她扶起，拿出自己的小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傻丫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只要你忠心待我，我自然也会护着你和你家人的安稳。起来吧。”
这一刻，翠珠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矮上一个头、玉雪可爱的小姐，却觉得无比的心安和可靠。一种超越主仆、近乎盲目的忠诚，在她简单的心地里深深扎下了根。
她知道，从今往后，她翠珠，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小姐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
夜色渐深，知意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间翠珠己然变得踏实沉稳的呼吸声，心中稍安。
第一步，己经迈出。
收服翠珠，不仅仅是得到一个忠心的丫鬟，更是拥有了第一双完全属于自己的眼睛，第一对能为自己奔跑的腿，第一个可以传递消息的渠道。
这微小的火种，或许不足以照亮前路所有的黑暗，但足以在这孤冷的复仇之初，给她带来一丝暖意和依仗。
未来的风刀霜剑或许会更加酷烈，但至少，她不再是全然孤身一人了。
窗外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洒落进来，在床前映出一地清辉。知意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的算计与冷厉掩藏在孩童恬静的睡颜之下。
夜，还很长。她的路，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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