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衬得室内愈发寂静。晏知意倚在暖榻上,手中虽捧着一卷《地域志》,目光却有些涣散。白日里卫珩那看似随意的一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她心底漾开层层涟漪。
“知意觉得,北疆部族屡屡犯边,是战是和更好?”
他问这话时,语气平淡的如同在问今日的糕点甜不甜,那双深邃的眸子却状似无意地落在她脸上,捕捉着她最细微的反应。
她当时正踮着脚,费力地想够书架高处的《山水杂记》,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旁边一摞书带倒。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跳停,她用了极大的定力,才让自己转过头时,脸上只剩孩童被打断玩乐时的不解和懵懂。
“北疆?”她歪着头,努力回忆着父亲似乎提过一嘴,“是很远很远,会下雪的地方吗?珩哥哥,打仗会死很多人吧?我……我前几日听厨房张妈说,她远房侄儿就在北边当兵,她天天求菩萨保佑呢。”
她刻意将话题引向琐碎而充满“童真”的担忧,甚至带上一点对战争的模糊恐惧,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对家国大事毫无概念,只关心身边具象小事的小女孩。
卫珩当时没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帮她取下了那本《山水杂记》,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但知意知道,那不是随口一问。那是试探。是卫珩对她那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好运”的探究。
他起疑了。
这个认知让知意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放下书卷,抱起一旁的软枕,将半张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写满忧思的杏眼。
重活一世,她仗着成年人的心智和对未来的知晓,小心翼翼地改变着命运的轨迹,一步步靠近他,帮助他,也利用他。她以为自己伪装得足够好,足以瞒过这个尚在少年时期的未来帝王。
却忘了,他是卫珩。是那个即便在困境中,也拥有着惊人洞察力和敏锐首觉的卫珩。她的特别,或许能吸引他,但也终究会引起他的怀疑。
“唉……”一声极轻的叹息逸出唇瓣。既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如今他来了,这试探却也开始了。这其中的分寸,该如何拿捏?
一味装傻充愣,固然安全,却可能让他觉得索然无味,逐渐疏远。可若稍稍显露锋芒,一旦把握不好度,引来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猜忌。
她正想的出神,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三长两短,是她与卫珩约定的暗号。
知意心中一凛,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来?她迅速扫视了一下室内,确认没有不妥,才趿拉着绣花鞋,悄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月光如水,洒在窗外少年清冷的身姿上。他并未穿着白日那身略显正式的皇子常服,只着一件墨色的锦缎长袍,更显得身姿挺拔,气质孤冷。夜风拂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那双点墨般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
“珩哥哥?”知意压低声音,脸上适时地露出惊喜和疑惑,“你怎么来了?被发现怎么办?”
卫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中找出些什么,最后只淡淡道:“无事。刚去给母亲抄完经,路过。看你灯还亮着。”
他的生母柔嫔祭日快到了。知意心下了然,这是他近日情绪会比平日更低沉几分的缘由。她心里软了一下,那点被试探的紧张暂时被压了下去。
“我在看书呢。”她侧身让他进来,尽管知道这于礼不合,但深夜隔窗交谈若被发现更糟。况且,她潜意识里并不抗拒他的靠近。
卫珩灵活地翻窗而入,动作轻捷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站定在内室,目光扫过榻上的《地域志》,眼神微动。
“在看这个?”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知意点头,努力让语气显得天真又带着点炫耀,“爹爹说多认字、多看书才是好孩子。这本书里有好多画,有山,有水,还有奇怪的人,好看!”她刻意强调是冲着图画去的。
卫珩不置可否,走到榻边坐下,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几页。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翻动书页的动作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室内一时静默,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知意站在他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一丝夜露的清寒气息。她心里打着鼓,不知道他深夜前来,真的只是“路过”,还是另有目的。
“北疆的部族,并不都住在雪山上。”忽然,卫珩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们大多逐水草而居,住在毡帐里。以放牧牛羊为生。”
知意的心猛地一提来了。又来了!他又在试探!
她强迫自己放松,眨巴着大眼睛,适时地流露出好奇:“毡帐?是和我们的房子不一样吗?为什么不住房子呀?草原上没有木头盖房子吗?”
她成功地将话题引向了孩童对游牧生活方式的好奇,完美避开了对北疆战略地位的任何潜在认知。
卫珩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沉,仿佛想望进她灵魂深处。知意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天真无邪,甚至因为他的注视而故意露出一丝害羞和不知所措,微微低下头,王妃重生四岁半,叼走冷面七殿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王妃重生四岁半,叼走冷面七殿下最新章节随便看!玩着自己的衣带。
就在她以为快要蒙混过关时,却听见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探究:
“知意,有时我觉得,你懂的似乎比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轰的一声,知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他果然怀疑了!而且比想象中更首接!
大脑飞速运转,恐慌几乎要淹没理智。承认?绝无可能。否认?太过急切反而显得心虚。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扁了扁嘴,眼圈毫无征兆地红了,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委屈和哭腔:“珩哥哥……你、你是在说我很笨吗?我知道我认字慢,书也读得不好……比不上其他姐姐们……可是、可是我有很努力在学了……”
她越说越委屈,金豆子说掉就掉,一颗颗滚落下来,砸在衣襟上。“我白天学,晚上也学……手都被戒尺打红了……呜……我知道我笨……”
这一招反客为主,倒打一耙,纯粹是孩童耍赖般的反应,瞬间打乱了卫珩的节奏。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哭,怔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眼圈鼻头都红了,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那副冰冷探究的神情终于维持不住,闪过一丝罕见的无措。
他并不擅长应对眼泪,尤其是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语气生硬地解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就是这个意思!”知意哭得更凶了,还故意转过身背对他,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你说我装不懂……呜……我要是真懂那么多,还会被嫡姐欺负吗?还会连自己喜欢的风筝都要不到吗?珩哥哥坏……呜……”
她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飞速检讨自己的演技是否过关,情绪是否,逻辑是否自洽——是的,一个真正早慧有心计的孩子,怎么可能在府里还过得如此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憋屈?
果然,卫珩沉默了。他看着那瘦小的、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影,眼底的疑虑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她只是比寻常孩子更敏感、更懂得看人脸色一些?那些偶尔的“灵光一现”,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和孩童独特的视角?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又有些迟疑地停在半空。
良久,他才有些干涩地开口:“……别哭了。是我失言。”
知意抽噎着,慢慢转过身,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小模样可怜极了:“那……那珩哥哥以后不许再说我笨,不许再吓我……”
“……好。”他终是应了一声。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知意心里刚松了半口气,却见卫珩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路过御膳房,顺手拿的。”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真的只是顺手。
知意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块做成小兔子形状的精致糕点点心,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这是她前几天随口提过一句,说御膳房新做的兔子糕好看又好吃,可惜只分到一小块。
她当时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为了维持贪吃孩童的人设。
他却记住了。
看着掌心那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糕,知意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一边用最尖锐的试探让她如履薄冰,一边又记得她随口一提的喜好,深夜送来。
卫珩,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抬起头,看向他。他也正看着她,那双总是蕴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眸,此刻在灯下显得有些柔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那里面藏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期待。
知意拿起那块小小的兔子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糯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她抬起脸,努力绽开一个带着泪花却无比满足的笑容,用最甜糯的声音说:
“谢谢珩哥哥!最好吃了!”
不管前路如何,不管他有多少试探和怀疑,至少此刻,这份笨拙的、隐晦的关怀是真的。
卫珩看着她的笑容,眼底最后一丝冰霜似乎也悄然融化。他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擦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移开目光,“快吃吧。我走了。”
说完,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融入夜色。
知意握着那半块兔子糕,走到窗边,看着那道墨色身影消失在宫墙尽头。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深思。
试探暂时过去了。但她知道,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卫珩的疑心一旦升起,便不会轻易消散。往后的路,她必须更加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在“天真稚童”和“特别知己”之间,找到那条最危险的平衡线。
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她关好窗户,回到榻边,将那半块点心仔细包好。
这场围绕着重生秘密的无声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绝不能输。
(http://www.220book.com/book/6IU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