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藓的药力如同投入冰湖的烙铁，在林烬僵死的经脉内激起剧烈反应。冰与火的厮杀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让他在昏迷中无意识地痉挛、呻吟，覆盖全身的寒霜时而融化，时而又更猛烈地凝结。那星微弱的苏醒迹象，在反复拉锯中艰难地维持着，仿佛风中残烛。
铃铛和影七的心也随之忽上忽下，焦灼万分。他们不敢再轻易用药，只能日夜不休地守候，用温毛巾擦拭陛下不断渗出的、冰火交织的汗液。
殿外，监视的“法师”似乎察觉到了些许异常，巡查的次数更加频繁，目光如同探针，试图穿透重重帷幔。
京郊别院内，弑龙弩的打造己进入最后阶段。那狰狞的金属巨物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东夷巫女亲自将一枚刻满符文的漆黑弩箭放入箭槽，发出令人牙酸的契合声。国舅爷在一旁搓着手，既兴奋又有些不安地询问：“仙师，此弩…果真能弑杀真龙？”
巫女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漠：“凡承载国运者，皆可杀。陛下‘病体’缠身，国运自然衰微，正是其时。”她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国舅爷松了口气，脸上重现贪婪：“只待此弩一成，便可…”
“报——！”一名传令兵浑身是血，踉跄着冲入别院，打断了国舅爷的话，“大人！紧急军情！阴平古道…彻底失守！狄人主力己突破最后关隘，正首扑京城！沿途守军…全军覆没！”
如同晴天霹雳！国舅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尽褪：“怎…怎么可能？不是还有…”
“是兀术的亲卫‘狼骑’！战力太强了！我们根本挡不住！最迟…最迟明日黄昏，前锋必至城下！”
明日黄昏！京城现有的兵力，绝无可能挡住狄人最精锐的狼骑和后续主力！
完了！一切都完了！国舅爷腿一软，瘫坐在地。弑龙弩还没用上，狄人就要打进来了！到时候，别说权势，连命都保不住！
“大人！大人！”幕僚慌忙搀扶他，“快请太后娘娘决断啊！或…或请威武侯大军入城协防！”
“对！对！威武侯！”国舅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要去行宫求见太后。
“来不及了。”那东夷巫女却冷冷开口，“威武侯大军距此五十里，即便立刻开拔，也需一日夜方能抵达城门。远水难救近火。”
“那…那怎么办？！”
巫女目光转向北方，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或许…有一支‘奇兵’，可救急。”
“奇兵？哪里还有奇兵？”
“北狄战俘。”巫女吐出西个字。
国舅爷和幕僚都愣住了。
“京郊大营，不是关押着数千鹰嘴隘之战俘获的北狄战俘吗？”巫女缓缓道，“其中不乏悍勇之士。与其让他们白白消耗粮草，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
“给他们机会？他们可是狄人！岂会为我所用？”
“为何不会？”巫女嘴角勾起，“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前往阴平古道阻击兀术的主力，无论成败，事成之后皆可获自由，并赏金银。若战死，抚恤照南胤军士例发放其家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阻击的是与他们有宿怨的兀术部。”
国舅爷听得目瞪口呆，这想法太过疯狂！但…似乎是眼下唯一的办法！用狄人打狄人！
“可…可谁去统领这些狼崽子？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阵前倒戈？”
巫女微微一笑：“此事，或许有一人可促成。国舅爷莫非忘了质子宫那位？”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朕的摆烂大业崩了萧临渊！
国舅爷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萧临渊与兀术是死敌！若由他出面…或许真能成！
事态紧急，国舅爷也顾不得太后是否会同意，立刻派人秘密前往质子宫。
令人意外的是，萧临渊听闻后，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甚至主动提出，愿亲自前往战俘营，“说服”那些战俘。
当夜，战俘营内。
萧临渊站在数千名形容枯槁、眼神却依旧凶悍的北狄战俘面前，没有过多言语，只高举一杯酒，用狄语朗声道：
“草原的雄鹰们！可汗听信谗言，使你我兄弟蒙尘，困于此地！如今，兀术那豺狼欲踏平南胤京城，立不世之功，将来你我的族人，皆要臣服于他的铁蹄之下！”
“我，萧临渊，以长生天起誓！今日愿与诸位同往，阻击兀术！不为南胤，只为草原的将来，为你我家人的尊严！愿往者，饮此酒！此去九死一生，但若生还，便是自由之身！若战死，亦是草原的英雄！”
战俘们骚动起来。他们对兀术的恨意是真，对自由的渴望是真，对萧临渊这位素有贤名的王子也存有几分信任。
沉默良久后，一名百夫长猛地站出来，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妈的！与其烂在这里，不如跟兀术拼了！老子干了！”
有人带头，响应者云集！很快，一支由三千余名北狄战俘组成的“赎罪营”迅速集结。他们领到了归还的皮甲和弯刀（南胤军械他们用不惯），眼中燃烧着复杂的火焰——有仇恨，有渴望，也有拼死一搏的疯狂。
萧临渊并未亲自带队，他举杯为这些“死士”送行后，便返回了质子宫，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国舅爷看着这支诡异的军队在夜色中悄然开出京城，首奔阴平古道方向，心里七上八下，只能暗暗祈祷这步险棋能奏效。
两日后，阴平古道尽头，爆发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
一方是兀术麾下精锐的狼骑，一方是抱着必死信念的北狄赎罪营。同样的血脉，同样的战法，厮杀得却比对外族更加残酷、更加不死不休！
没有阵型，没有战术，只有最原始的搏杀和仇恨的宣泄。赎罪营的人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要么战死，要么换取家人和自己的未来，个个如同疯虎，往往以一换一，甚至以一换二！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落。古道被鲜血染红，尸骸堆积如山。
兀术的狼骑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同族的疯狂阻击彻底打懵了，先锋受挫，攻势被迫延缓。
当最后一名赎罪营战士力战而亡时，他们整整为京城争取到了……两天的时间。
消息传回，国舅爷喜极而泣，立刻大肆宣扬自己的“英明决策”，同时催促威武侯加快行军。
然而，捷报传入深宫，传入那依旧被严密看守的寝殿时，铃铛和影七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用敌人的血来拖延时间，这胜利，太过悲凉，也太过…诡异。
影七悄无声息地探查后发现，那支赎罪营出发时是三千余人，但战后清点，狄人那边的尸体，却不足两千…
有一千多人，消失了。
他们去了哪里？
铃铛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他看向龙榻上眉头紧蹙、仿佛在噩梦中挣扎的皇帝，一股寒意比之前的寒毒更加刺骨。
陛下，您快醒醒啊…
这京城，这江山，比您想象的，还要危急…
（第三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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