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哥哥…我怕…”
那一声稚嫩、依赖、充满无助的哭腔，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林烬强撑的坚硬外壳，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柔软与剧痛。烬哥哥…这个早己被尘封在遥远记忆里的称呼，从她口中唤出，竟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又瞬间沸腾。
他猛地攥紧掌心，指甲深深掐入皮肉，用剧烈的刺痛强迫自己从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中清醒过来。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
“摆驾…坤宁宫。”他声音嘶哑，不容置疑。
“陛下！您的身子…”太医慌忙劝阻。
“朕说，摆驾！”林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久违的龙威，虽虚弱，却依旧震慑人心。他不能让她独自面对那份陌生的恐惧，哪怕他自身也己千疮百孔。
铃铛和影七不敢再劝，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他，坐上步辇，前往坤宁宫。
坤宁宫内，药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来自那水泥粉布设的简陋阵法）混合在一起。昔日清冷规整的宫殿，此刻因主人的变故而显得有些凌乱和不安。
皇后沈知微蜷缩在凤榻的角落里，用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写满惊恐和茫然的大眼睛。那眼神纯净得如同初生的小鹿，却又空洞得令人心碎。她看到有人进来，尤其是被簇拥着的、气息陌生的林烬，吓得立刻往角落里缩得更紧，小声啜泣起来：“走开…你们走开…我要烬哥哥…”
曾经的冷静、睿智、隐忍，所有属于沈知微的特质，仿佛都被那恶毒的诅咒连同部分记忆一同抹去，只留下一个脆弱无助的孩童灵魂。
林烬的心被那双眼睛狠狠揪住。他示意所有人退到殿外，只留铃铛一人在旁，自己则摸索着，极其缓慢地靠近榻边。
“知微…”他尝试呼唤她的名字，声音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扰了她。
听到他的声音，沈知微的哭泣稍停，她怯生生地抬起眼，茫然地“望”着声音的来源。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眨了眨，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极小幅度地向他这边挪动了一点，抽噎着小声问：“…是…烬哥哥吗？你的声音…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她记得他的称呼，却认不出他的声音和气息。林烬心中酸涩难言，龙脉反噬和重伤确实让他改变了许多。
“是我。”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更温和，“别怕，我在这里。”
得到了模糊的确认，沈知微似乎安心了一点点，但依旧不肯从被子里出来，只是用那双失神的眼睛“望”着他方向，喃喃道：“烬哥哥…这里好黑…我好怕…他们…他们都要害我…”
林烬伸出手，想要安抚她，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猛地顿住——他想起自己满身的血腥、冰冷和龙脉躁动的不稳定气息，此刻只怕会吓到她。他僵硬地收回手，只能一遍遍无力地重复：“不怕，没事了…”
就在这令人心碎的对峙中，影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门口，低声道：“陛下，国舅爷…己被押至偏殿。他吵嚷着要见您，说有天大的秘密要禀报，只求换一条活路。”
国舅！
这个名字瞬间将林烬从短暂的温情与悲伤中拉回冰冷的现实。眼中刚刚浮现的一丝柔和顷刻间冻结，化为凛冽的寒冰。就是这个蠢货，与太后合谋，引狼入室，几乎将整个南胤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间接导致了皇后如今的惨状！
“看好皇后。”林烬对铃铛吩咐道，声音冷得掉渣。他最后“望”了一眼榻上那团瑟瑟发抖的身影，毅然转身离去。每一步都踏着沉重的恨意与决绝。
偏殿内，曾经权倾朝野、肥胖臃肿的国舅爷，此刻如同丧家之犬，华丽的袍服破烂肮脏，脸上青紫交加，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地上。他看到林烬被人搀扶进来，尤其是看到皇帝那灰白的头发和空洞无神的双眼时，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涕泪横流地磕头：
“陛下！陛下饶命啊！臣知错了！臣都是被太后逼的！被她蛊惑的啊！臣有秘密！天大的秘密！关于太后！关于东夷！只要陛下饶臣一命，臣什么都招！什么都招啊！”
他的哭嚎声嘶力竭，充满了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林烬厌恶地“皱”了皱眉（虽然他失去焦距的眼睛无法表达这个动作），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重压：“说。”
“是！是！”国舅如蒙大赦，朕的摆烂大业崩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朕的摆烂大业崩了最新章节随便看！忙不迭地如同倒豆子般说道：“太后…太后她早就和东夷勾搭上了！不止是契约！那噬运血令只是计划的一部分！他们…他们真正的大计划，是等彻底掌控南胤后，借助东夷秘法，将龙脉之力…导入一种特制的‘灵枢’中，然后…然后由东夷派来的‘神使’带走，献给他们的什么‘深渊之主’！他们根本不要土地，他们要的是…是抽干南胤的国运根基啊陛下！”
林烬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国舅亲口证实，依旧感到一阵冰寒。东夷所图，竟如此恶毒深远！
“还有！还有！”国舅为了活命，继续疯狂爆料，“太后…太后她在京郊别院囤积那么多军火，根本不是想谋反！她是…她是打算在事成之后，将这些军火和…和几条重要的边境防线图，作为‘谢礼’，秘密送给东夷！助他们…助他们入侵中原啊陛下！她疯了！她早就疯了！”
卖国！彻头彻尾的卖国！
殿内所有听到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怒火中烧！
林烬的指节捏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龙脉因他的震怒而隐隐躁动。
“还有…还有皇后娘娘…”国舅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
林烬猛地“盯”向他：“皇后怎么了？！”
“皇后娘娘中毒…那‘绝魂散’…其实…其实最初不是想首接毒死她…”国舅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太后…太后原本是想用此毒控制她，逼问出…逼问出沈家守护的关于前朝龙脉秘库的开启方法…那秘库据说藏着能…能重塑国运的宝物…东夷人对那个…志在必得…”
原来如此！一切线索终于串联起来！太后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彻底掌控并献祭龙脉！皇后只是过程中的障碍和工具！
“陛下！臣知道的都说了！都说了啊！”国舅磕头如捣蒜，“求陛下看在臣如实招供的份上，饶臣一条狗命吧！臣愿意做牛做马…”
林烬缓缓站起身，摸索着，从身旁侍卫的腰间，缓缓抽出了一柄沉重的战刀。
刀身与鞘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
国舅的求饶声戛然而止，惊恐万分地看着那柄泛着寒光的刀，看着皇帝那虽然失明却精准“锁定”了他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脸。
“国舅，”林烬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通敌卖国，祸乱朝纲，构陷忠良，罪无可赦。”
他双手握紧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国舅的方向，狠狠斩下！
“朕，判你——斩立决！”
刀光闪过！
鲜血喷溅，染红了偏殿的地面，也有几滴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了林烬苍白的面颊上。
他站在那里，微微喘息着，手中的战刀兀自嗡鸣。空洞的双眼“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这片饱经创伤的河山。
殿外，不知何时，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水冲刷着宫墙上的血污，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场浩劫垂泪。
一名太监颤抖着上前，想为皇帝擦拭脸上的血点。
林烬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任由那冰冷的雨水和温热的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传朕旨意，”他声音疲惫，却带着新生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国舅罪状，明示天下。其党羽，依律严查，绝不姑息。”
“另，召李岩、张魁…及所有有功将士、幸存的朝臣…一个时辰后，太极殿议事。”
清算，结束了。而重整山河的重担，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准备离开偏殿。雨声渐沥中，他似乎又听到了从坤宁宫方向传来的、那细微的、令人心碎的啜泣。
“…烬哥哥…我怕…”
就在这时，影七再次无声出现，手中捧着一枚即使在雨天也依旧散发着不祥黑光的令牌——那枚浪花三叉戟令牌。
“陛下，清理国舅身上物品时，发现了这个。它…似乎对雨水有反应。”
林烬“看”向那令牌的方向。在他的感知中，那令牌在雨水的冲刷下，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散发出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活跃的邪恶气息，仿佛…在吸收着雨水中的某种力量？
甚至…与他体内那被暂时压制的噬运诅咒，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共鸣？
东夷的邪物…果然诡异莫测！
（第五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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