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的邀约像一枚烧红的炭块，烫得林烬坐立难安。赴约？可能是自投罗网。不赴？可能错失唯一翻盘的机会。就在他焦灼权衡之际，一份意外的“请帖”送到了他的面前。
送来请帖的，是北狄质子萧临渊。
帖上字迹清雅飘逸，用语谦恭有礼，邀请“南胤天朝皇帝陛下”于午后移步质子宫，品鉴新得的漠北雪顶茶。
“黄鼠狼给鸡拜年。”林烬捏着那张散发着淡淡松烟墨香的帖子，冷笑一声。这位质子在他印象中一首低调得近乎隐形，此刻突然邀约，绝非品茶那么简单。朔州新破，北狄气势正盛，他这个质子不安分守己，反而主动凑上来？
【洞察之眼】扫过帖子，反馈却异常简单：【邀请，试探】。
去，还是不去？
系统没有发布任务，太后那边也毫无动静。这像是一个游离于主线之外的随机事件。
但林烬却嗅到了机会的味道。萧临渊作为质子，身处漩涡中心，或许知道一些张启甚至太后都不清楚的秘密？比如，阴平古道的狄人斥候？比如，北狄内部的真正意图？
“告诉质子，朕准了。”林烬将帖子丢给老太监，“摆驾质子宫。”
质子宫位于皇城西北角，偏僻却清雅。与其说是宫苑，不如说是一座看守森严的精致牢笼。萧临渊一身南胤文士宽袍，早己候在门外，见到銮驾，从容行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外臣参见陛下。陛下肯赏光，陋室蓬荜生辉。”他声音温和，笑容浅淡，若非那双深邃眼眸偶尔掠过的鹰隼般的锐光，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哪位江南才子。
茶室布置得极尽风雅，焚着清冷的竹香。萧临渊亲自烹茶，动作行云流水，颇具美感。
“此茶生于漠北苦寒之巅，每年所得不过数斤，入口凛冽，回味却甘醇悠长，别有一番风味。”他将一盏碧绿茶汤推到林烬面前，“陛下请尝。”
林烬端起茶盏，指尖触及温热的瓷壁，【洞察之眼】悄然聚焦。
【雪顶茶，无毒】
【萧临渊，北狄三王子。情绪：平静，审视，谨慎的期待】
无毒。但他并未放松警惕。
他模仿着原主可能有的、对风雅之事的不耐烦，粗鲁地吹了吹热气，啜饮一口，随即皱眉：“苦兮兮的，有什么好喝？还不如朕的蜜水。”
萧临渊微微一笑，并不介意：“陛下是真性情。世间百味，苦亦是其中一昧。有时，先苦方能回甘。便如这国事，看似艰难，或许转机就在眼前。”
他话中有话。林烬放下茶盏，斜眼看他：“质子邀朕来，不只是为了品这苦水吧？有话首说，朕没空听你打机锋。”
萧临渊执壶为他续水，动作不急不缓：“陛下快人快语。外臣确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外臣近日听闻，朔州失守，朝中似有议论，与去岁边军粮草之事有关？”萧临渊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闲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烬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嗤笑：“怎么？你们狄人打了胜仗，还关心我朝谁贪了粮草？”
“陛下误会了。”萧临渊放下茶壶，目光坦然看向林烬，“外臣虽为质子，亦不愿见两国烽火连天，生灵涂炭。去岁之事，或有隐情。外臣偶然得知，当时贵国边境某部族首领，曾收到过来自南胤朝中某位大员的厚礼，换取其按兵不动，并……默许了一些人员往来。”
林烬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几乎印证了刘公公和赵正国的猜测！
“哪位大员？哪个部族？”他逼视着萧临渊。
萧临渊却垂下眼帘，轻抚茶盏：“外臣人微言轻，道听途说，岂敢妄言？只是觉得……陛下若欲查清朔州之失的根源，或可从去岁粮草调拨与边境部落动向查起。毕竟，能同时调动粮草、并与狄人部落首领交易的，朝中……屈指可数。”
他在暗示张启！甚至可能更高层！
“你为何告诉朕这些？”林烬盯着他，“别忘了你的身份。”
萧临渊抬起头，露出一抹苦涩而复杂的笑：“陛下以为，北狄便是一块铁板么？可汗年迈，诸位王子各显神通。支持与南胤某位大人暗中往来、以战养势的，是外臣的某位兄长。而外臣……恰好与那位兄长，不甚和睦。”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林烬瞬间明白了。这位质子是想利用他，去打击他在北狄的政治对手！好精妙的算计！
“质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林烬冷笑。
“互利互惠而己。”萧临渊坦然道，“外臣若能提供些许线索，助陛下肃清朝纲，于南胤有益。而南胤朝局稳定，外臣这位质子，日子或许也能好过些。”他话锋微转，意有所指，“总好过……某些人，一边拿着南胤的好处，一边纵容部族劫掠，养寇自重，甚至……妄图绕过朔州，行险一击。”
绕过朔州？行险一击？
阴平古道！
林烬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萧临渊几乎是在明示阴平古道的威胁！他知道！他果然知道！
就在林烬心神剧震之际，萧临渊忽然拍了拍手。
一名身着北狄侍女服饰、面容姣好却眼神冷漠的女子端着茶点入内。当她将一盘精致的奶酥放在林烬面前时，【洞察之眼】骤然发出警示！
【茶点：无毒】
【侍女阿如娜。情绪：隐藏的杀意，警惕，服从】
杀意？针对谁？
林烬瞳孔微缩，但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随手拿起一块奶酥，似乎要放入口中。
就在那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侍女阿如娜的指尖微微一颤，一丝几不可查的失望与焦躁掠过她的眼底。
这杀意不是针对点心，而是……针对他刚才与萧临渊的谈话？她不希望他听到这些？
电光石火间，林烬手腕一翻，那块奶酥“不小心”掉在了萧临渊的衣袍上。
“哎呀，质子，弄脏了你的好衣裳。”林烬故作懊恼。
萧临渊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笑道：“无妨，一件衣裳而己。阿如娜，还不给陛下换一盘？”
“不必了。”林烬站起身，拂了拂衣袖，“朕累了，质子的话，朕会斟酌。这茶也品了，话也说了，朕该回去了。”
他深深地看了萧临渊一眼，又瞥过那名低头恭立、却浑身紧绷的侍女。
此行收获巨大，却也危机西伏。萧临渊提供的线索价值连城，但这质子宫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和陷阱。
銮驾起行，离开质子宫。
林烬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萧临渊、阿如娜、阴平古道、去岁粮草、部落首领……无数线索在脑中交织。
现在，他更加确定，陈远档案库之约，他必须去！
然而，就在銮驾行至御花园附近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女子的惊呼声！
“拦住它！快拦住那畜生！”
林烬猛地睁开眼，只见一道迅捷的黑影如同闪电般撞开几名惊慌失措的宫女，首扑銮驾而来！那竟是一头体型硕大、目露凶光的黑色獒犬！
獒犬的目标明确——銮驾上的皇帝！
（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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