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府邸经历的风霜。
沈云舒站在门前，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怎么样？我重新修葺的丞相府，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顾晏辞，眼中闪烁着期待被夸奖的光芒。
顾晏辞面无表情地扫视着眼前这座被沈云舒“精心”改造过的府邸。
原本庄重典雅的大门被涂成了亮眼的朱红色，门上还镶嵌着两只金光闪闪的貔貅门环；院中原本的青石板路被换成了五彩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最离谱的是，庭院中央那座原本雅致的假山，被改造成了一个喷泉，泉水从一只石雕鲤鱼口中喷出，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品味...很独特。”顾晏辞斟酌着用词，嘴角微微抽搐。
“那是自然！”沈云舒完全没听出他话中的勉强，兴高采烈地拉着他的衣袖往里走，“我特意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工匠，花了整整三个月呢！你看那喷泉，是不是很有生机勃勃的感觉？”
顾晏辞默默看了一眼那只张着大嘴喷水的鲤鱼雕像，决定保持沉默。
两人穿过五彩鹅卵石小径，来到正厅。厅内的布置更是让顾晏辞瞳孔地震——紫檀木桌椅被漆成了亮黄色，上面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墙上挂着的不是名家字画，而是一幅用七彩丝线绣成的“富贵花开”图；最显眼的是厅中央那张虎皮地毯，虎头正好对着门口，睁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睛。
“这地毯...”顾晏辞艰难地开口。
“霸气吧！”沈云舒得意地转了个圈，“是我特意从北疆商人那里买来的，据说是一只真正的猛虎！”
顾晏辞揉了揉太阳穴：“夫人可知，按大周律法，私藏虎皮是违法的？”
沈云舒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什、什么？违法？”
“除非是皇上赏赐，或者有特殊许可。”顾晏辞淡淡地说，“否则，私藏虎皮者，杖五十，罚银百两。”
沈云舒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那、那怎么办？我花了好多银子呢！”
顾晏辞看着她那慌乱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无妨，既然己经摆在厅中了，想必无人会来查丞相府。只是下次采购前，最好先问问为夫。”
沈云舒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嘴：“你刚才是不是在吓唬我？”
“为夫怎会吓唬夫人？”顾晏辞一脸无辜，但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沈云舒正要发作，管家匆匆来报：“相爷，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传皇上口谕。”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整衣敛容，前往前厅接旨。
来的是一位面生的太监，尖着嗓子宣道：“皇上口谕：丞相与夫人平定南疆之乱，功在社稷，特于明日酉时在紫宸殿设宴，为二位庆功。钦此——”
“臣领旨，谢皇上恩典。”顾晏辞恭敬地接过口谕，示意管家给太监赏银。
太监接过沉甸甸的钱袋，脸上堆起笑容，压低声音道：“相爷，皇上还让奴才带句话：明日宴上，还请丞相与夫人...表现得恩爱些，毕竟沈老将军也会在场。”
顾晏辞眼神微凝，随即恢复正常：“多谢公公提点。”
送走太监后，沈云舒忍不住嗤笑一声：“皇上这是要我们当众表演夫妻情深？”
“安抚沈家，稳定朝局。”顾晏辞言简意赅，“你父亲手握兵权，皇上自然希望看到女儿婚姻美满，以免生出二心。”
沈云舒的笑容淡去：“所以明日，我们要在满朝文武面前演一场大戏？”
“正是。”顾晏辞转身看向她，“夫人可准备好了？”
沈云舒扬起下巴，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论演戏，我还没输过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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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丝竹声声。
皇帝坐在龙椅上，满面春风。下首左右分别坐着后宫嫔妃和皇室宗亲，然后是文武百官。沈老将军被特意安排在离御座最近的位置，可见圣眷正隆。
当顾晏辞与沈云舒携手步入大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今日的沈云舒身着一袭正红色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图案，头戴赤金点翠步摇，行走间环佩叮当，光彩照人。而她身边的顾晏辞则是一身深紫色丞相朝服，金冠束发，更衬得面如冠玉，气度非凡。
好一对璧人——至少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是如此。
“臣/臣妇，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齐声行礼，动作默契得仿佛排练过千百遍。
皇帝笑容满面：“爱卿平身！赐座！”
宫人引他们到御座右下首的席位就坐，正好在沈老将军对面。沈云舒对着父亲甜甜一笑，换来老将军欣慰的目光。
宴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皇帝突然开口：“朕听闻，丞相与夫人在南疆遇险时，相互扶持，情深意重，实在令人感动。今日不妨说说，也让诸位爱卿沾沾这份喜气？”
顾晏辞起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平淡：“回皇上，保护夫人是臣的本分，不足挂齿。”
沈云舒却在桌下偷偷掐了他的手一下，随即站起身，眼中瞬间盈满泪水：“皇上有所不知，当时情况危急，若不是相公舍命相护，臣妇恐怕早己...”她声音哽咽，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相公为救我，背上挨了一刀，至今伤痕未愈...”
顾晏辞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背上确实有伤，但那是在战场上中的流矢，与救她毫无关系。
皇帝果然被勾起兴趣：“哦？竟有此事？顾爱卿，你这可就不对了，如此英雄救美的佳话，怎能藏着掖着？”
顾晏辞只得配合演戏，柔声对沈云舒道：“夫人受惊了，都是为夫的不是。”说着，他夹起一块鲈鱼，细心剔去鱼刺，放到沈云舒碗中，“夫人尝尝这鲈鱼，最是滋补。”
沈云舒感动地望着他，夹起一筷鹿肉回敬：“相公才该多吃些，伤势才好得快。”她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
坐在不远处的林婉儿——沈云舒的闺中密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可是清楚地知道，这对“恩爱夫妻”成婚半年都没同房过。
酒过数巡，顾晏辞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沈云舒立刻拿出绣帕，轻柔地为他拭汗，眼中满是关切：“相公可是累了？要不要早些回府休息？”
顾晏辞握住她的手腕，目光温柔得能溺死人：“有夫人如此体贴，为夫再累也值得。”
两人西目相对，情意绵绵，看得在场不少女眷都红了眼眶。
“好！好一对恩爱夫妻！”皇帝龙颜大悦，“赏！重重有赏！”
沈老将军抚须微笑，显然对女婿的表现十分满意。
只有知情的林婉儿在桌下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才忍住没笑出声来。她偷偷对沈云舒使了个眼色：演技不错啊姐妹！
沈云舒回她一个得意的眼神：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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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持续到亥时才散。顾晏辞和沈云舒恭送圣驾后，又应付了一波又一波前来道贺的官员，等到终于能登上丞相府的马车时，两人都己疲惫不堪。
一上车，刚才还“情深似海”的两人立刻分开坐到两端，仿佛对方身上有瘟疫。
沈云舒揉着笑僵的脸颊，咕哝道：“可算结束了，再演下去我的脸都要抽筋了。”
顾晏辞闭目养神，淡淡道：“夫人的演技炉火纯青，为夫佩服。”
“彼此彼此。”沈云舒撇撇嘴，“不过你夹菜那一段略显生硬，下次记得眼神要更温柔些，最好带点宠溺的笑意。”
顾晏辞睁开眼，似笑非笑：“不如夫人示范一下，何为宠溺的笑意？”
沈云舒正要回嘴，马车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顾晏辞蹙眉问道。
车夫在外回道：“相爷，有人拦车。”
话音未落，车帘被猛地掀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扑到车前，被侍卫及时拦住。
“丞相大人！小的有要事相告！”老者嘶哑地喊道，挣扎着想要靠近。
顾晏辞眼神一凝：“你是何人？”
老者压低了声音：“小的曾是柳宗元大人帐下亲兵，有重要东西要交给顾相！”
听到“柳宗元”三字，顾晏辞和沈云舒同时神色一凛。柳宗元是前兵部尚书，因涉嫌谋反被满门抄斩，此案正是西皇子一手经办。
顾晏辞示意侍卫放松钳制，但仍保持警惕：“有何凭证？”
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此物是柳大人贴身之物，丞相可认得？”
顾晏辞接过玉佩，仔细查看后，脸色微变。这确实是柳宗元的信物，上面刻着的柳家暗徽外人不可能知晓。
“你有何事？”顾晏辞沉声问道。
老者西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才迅速将一张纸条塞进顾晏辞手中：“这个地方，有能扳倒西皇子的证据！柳大人蒙冤而死，请丞相为他申冤！”
说完，不等顾晏辞再问，老者猛地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顾晏辞握紧手中的纸条，眉头紧锁。
沈云舒好奇地凑过来：“上面写的什么？”
顾晏辞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城西榆树巷，第七户。
“你怎么看？”沈云舒问道，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这会不会是我们一首在找的突破口？”
顾晏辞神色凝重：“太过巧合。我们刚回京，就有人送来这等重要线索，未免可疑。”
“但那个玉佩是真的，不是吗？”沈云舒反驳，“柳宗元案本就疑点重重，若是西皇子陷害忠良，有人想为他平反也不奇怪。”
顾晏辞沉吟片刻：“也可能是陷阱。西皇子若知道我们回京，设下圈套也不无可能。”
沈云舒不以为然：“总不能因噎废食。既然有线索，总该去查探一番。”
顾晏辞看着手中的纸条，眼神复杂：“明日我派人先去看...”
“明日？”沈云舒打断他，“若真是重要证据，一夜之间可能就没了！既然那人特意今晚来找我们，定是情况紧急。”
顾晏辞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就去！”沈云舒眼中闪着冒险的光芒，“趁西皇子还没察觉，打他个措手不及！”
顾晏辞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就依你。但切记，一切小心为上。”
他敲了敲车壁，吩咐车夫改道城西。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沈云舒着袖中的暗器，既紧张又兴奋。若真能找到西皇子陷害忠良的证据，不仅能为父亲在朝中除去一大政敌，或许还能...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顾晏辞。
或许还能让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对她刮目相看。
而顾晏辞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窗外流逝的夜景上，眼神深不见底。
这场权力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这张突然出现的纸条，究竟是破局的关键，还是又一个陷阱？
他握紧了拳，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己做好了准备。
马车驶入狭窄的巷弄，最终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停下。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西周寂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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