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的动作快得如同惊雷炸响前的电光。
那柄清亮如水的长剑，带着决绝的寒意，并非指向床上瑟瑟发抖的云绯，而是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向了他自己的左肩！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在狂风暴雨的咆哮声中，竟显得如此清晰、刺耳。
鲜血，瞬间在素色的衣料上洇开，如同一朵在寒夜中骤然绽放的、凄艳到极致的红梅。
云绯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所有的恐惧、迷茫、震撼，都在这一刻被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彻底碾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抹刺目的红，和玄清那张在闪电映照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你……你做什么？！”她失声尖叫，声音撕裂了喉咙，带着无法置信的惊恐和尖锐的痛楚。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扑下来，踉跄着冲向玄清。
玄清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握着剑柄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依旧深如寒潭，只是那潭水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然。他猛地将长剑拔出，带出一串温热的血珠，溅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溅落在云绯扑过来的裙角。
“别过来！”他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云绯被他喝得脚步一顿，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她看着他肩头那个狰狞的血洞，看着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半边身子。那血腥味浓烈得让她窒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看到了吗？”玄清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这就是‘劫种’之力残留的侵蚀。它湮灭敌人，亦会反噬靠近它的一切生灵，包括……试图掌控它的人。”
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再次凝聚起那缕微弱的灰色气息。这一次，云绯看得更清楚了。那气息如同活物，带着一种贪婪的、毁灭性的本能，缠绕在他指尖，试图钻入他的皮肉。
“若非我以本命真元护体，加上及时拔除，此刻……”玄清的目光扫过自己肩头不断涌出的鲜血，又冷冷地看向云绯，“被这股力量彻底侵蚀的，就不只是这处皮外伤了。”
他是在用最残酷、最首接的方式向她证明——她体内潜藏的力量，是何等的危险与不可控。它不仅会毁灭敌人，更会反噬她自身，以及……所有靠近她、试图保护她的人。
“我……”云绯嘴唇哆嗦着，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雨水从窗外飘进来的湿气，糊了满脸。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是她……是她伤了他！两次！第一次是无意识的爆发，第二次，却是他为了让她看清现实，亲手刺向了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玄清……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道歉，声音破碎不堪，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玄清看着她崩溃痛哭的模样，眼底深处那抹骇然与凝重并未消散，但紧抿的唇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他不再看她，而是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肩头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开始侵袭他的意志。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闭上眼，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去……把柜子里的青玉瓶和素纱拿来。”
云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要处理伤口！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点头，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间角落的柜子。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打开柜门，找到了那个触手温润的青玉药瓶和一叠洁白的素纱。
她捧着东西，小心翼翼地靠近玄清。他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与雨水混在一起。那清冷孤高的姿态在此刻透出一种脆弱的易碎感，让云绯的心揪得更紧。
“我……我帮你……”她声音带着哭腔，试探性地伸出手。
玄清没有睁眼，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云绯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和颤抖。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玄清肩头被血浸透的衣料。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眼前，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处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灰色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正试图向周围完好的血肉侵蚀。
她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这就是……她力量造成的后果？
她咬紧下唇，用素纱沾了清水，颤抖着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她的动作笨拙而轻柔，生怕再弄疼他分毫。当她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刺痛感顺着指尖传来，仿佛被细小的电流击中——那是他体内残存的、对抗灰气的真元波动。
玄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他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只是眉头蹙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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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闷哼一声，肩头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显然，这驱除侵蚀的过程，比单纯的皮肉伤要痛苦百倍。
“很……很疼吗？”云绯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浓浓的担忧。
玄清依旧沉默，只是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云绯不敢再问，咬着牙，用素纱仔细地为他包扎伤口。她的动作依旧笨拙，但那份专注和小心翼翼，却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包扎完毕，看着那被素纱覆盖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云绯的心却沉甸甸的。
她看着玄清苍白的侧脸，看着他紧闭双眼下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因为痛苦而紧抿的薄唇。白日里他挡在她身前的画面，他清冷话语下隐含的沉重，他为了让她清醒不惜自伤的决绝……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交织。
“玄清……”她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依赖和坚定，“我……我以后……会努力控制它的……我不会……再让它伤害你……”
她的话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玄清紧闭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如同寒潭，但此刻，潭水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碎裂。他看向云绯，目光复杂难辨。少女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眶红肿，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恐惧和愧疚，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东西——一种被残酷现实逼迫出来的、微弱却倔强的决心。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窗外的风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控制？”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谈何容易。‘劫种’之力，源自混沌，非此界法则所能轻易束缚。今引动它，是因守护之念，他日若因恐惧、愤怒、绝望而引动，又当如何？”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锥子，再次刺向云绯刚刚鼓起的一点勇气。
“我……”云绯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是啊，她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又如何能控制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恐惧它，逃避它，只会让它在你心神失守时，更加狂暴。”玄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唯有……首面它，了解它，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窗棂，望向外面那片被她的力量摧毁得满目疮痍的桃林废墟。雨幕中，断枝残花显得格外凄凉。
“明日……”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云绯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云绯心悸，“我会教你……如何感应它，如何……在它躁动时，守住你心神的那一点清明。”
云绯愣住了。
他……还要教她？在她刚刚失控，差点害死他之后？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同时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再次发酸。
“可是……你的伤……”她看着他肩头被素纱包裹的伤口，那里还隐隐透出血色。
“无妨。”玄清淡淡地打断她，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去休息吧。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守住你的心。”
他不再言语，如同入定的老僧，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肩头素纱上那抹刺目的红，证明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
云绯站在原地，看着他清冷孤寂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恐惧依旧存在，愧疚如同巨石压在心头，但玄清最后那番话，却像在无边黑暗中，为她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她默默地退开，蜷缩回床榻的角落，却再也无法入睡。窗外风雨潇潇，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她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这双看似柔弱的手，刚刚释放了足以摧毁一片山林的力量，也……染上了玄清的鲜血。
守护之念……心神清明……
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仿佛要将它们刻进灵魂深处。泪水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除了恐惧和悲伤，似乎还有一丝微弱却倔强的火苗，在心底悄然燃起。
她必须学会控制它。为了不再伤害他，为了……不再伤害任何人。
而在窗外，暴雨的掩护下，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贴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将屋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黑影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而贪婪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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