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咸腥的空气凝滞沉重。云绯闭目盘坐于硬板床上,看似在静养调息,实则每一寸神经都紧绷如弦。窗外透入的微弱光线,在她苍白却隐隐流动着暗混沌光泽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双异色瞳孔在眼帘下微微颤动,如同蛰伏的毒蛇,警惕着外界最细微的动静。
老渔夫送来的那碗浑浊鱼汤早己冷却,腥气混合着霉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云绯一口未动。并非不饿,而是极度的不信任与这具身体对幽冥气息的敏感,让她无法接受任何来历不明的食物。力量近乎枯竭,此刻的她,脆弱得不堪一击,任何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她尝试引导周围稀薄的灵气,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干涸的沙地中挖掘渗水。此地的天地灵气不仅稀薄,更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侵蚀神魂的阴湿之气,与渡厄仙宗那种清冽纯粹的星辰之力截然不同。每一次微小的灵气入体,都需耗费极大的心神去提纯、炼化,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那丝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的幽冥气息残留。它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位,更像是弥漫在整个环境之中,如同无色无味的毒瘴,悄无声息地试图渗透。这让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并非偶然流落至此。幽冥鬼王的触角,己然伸到了这片看似与世隔绝的凡俗海域。
“吱呀——”
木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老渔夫,而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皮肤黝黑、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她端着一碗清澈许多的米粥,怯生生地走到床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小声道:“姐、姐姐,阿爷说你不喝鱼汤,让、让我送点米粥来。是、是刚熬的,干净的。”
小女孩的眼神清澈,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与一丝好奇,并无恶意。云绯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毫无杂质的眼神,让她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动了一丝。她依旧没有去接米粥,只是嘶哑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女孩见云绯肯说话,似乎没那么害怕了,声音也大了一些:“这里是黑石村呀!姐姐你是从外面来的吗?阿爷说你是被海浪冲上来的,你从哪里来呀?”
黑石村?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云绯沉默,没有回答小女孩的问题,转而问道:“这附近的海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比如……经常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或者,有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说道:“特别的地方?有呀!村子东边那片礁石,叫‘鬼见愁’,可邪门了!阿爷说那里经常起莫名其妙的大雾,有时候还能听到奇怪的哭声,村里人都不敢去呢!还有……还有村子后面的‘哑巴海沟’,水深得很,听说下面有吃人的大鱼!”
鬼见愁……哑巴海沟……云绯默默记下这些名字。鬼见愁与她被发现的地点吻合,而哑巴海沟……听起来更像是一处险地。这些地方,或许与那弥漫的幽冥气息有关。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就是眼睛……有点奇怪。”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云绯异色的瞳孔,并无惧意,只有天真。
云绯心中微动。这小女孩似乎并未被她异于常人的外貌吓到,是此地民风淳朴,还是……见惯了怪异?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老渔夫略带焦急的呼唤:“丫丫!快出来,别打扰姐姐休息!”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放下米粥,乖巧地跑了出去。
木门关上,屋内重归寂静。云绯的目光落在那碗尚且温热的米粥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端起了碗。极度虚弱的身体需要补充最基本的能量,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米粥入口,带着淡淡的米香,并无异常。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暖意,同时心神依旧高度戒备,仔细感知着身体的任何细微变化。
一碗粥下肚,并无不适。她稍稍松了口气,重新闭目,继续那艰难缓慢的疗伤过程。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幕降临,木屋内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海浪声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如同永恒的催眠曲。然而,这宁静之下,隐藏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深夜,万籁俱寂。
云绯正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浅眠状态,心神因极度疲惫而稍稍放松。就在此时——
嗡!
心口那枚沉寂的混沌印记,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并非受到攻击或刺激,更像是……被某种同源或相斥的力量……从极遥远的地方……隐约地……呼唤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感知到,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丝幽冥气息,似乎也在同一瞬间……变得活跃了一些?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细微的涟漪!
云绯猛地睁开双眼,异色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不是错觉!
这地方果然有问题!那幽冥气息并非静止的残留,而是……活性的!它在与某种东西共鸣!是幽冥鬼王在通过这种方式定位她?还是……这片海域深处,隐藏着与幽冥相关的……东西?
她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上。那悸动与涟漪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再次归于平静,仿佛从未发生过。但云绯知道,那绝非偶然!
危险,并未远离,反而以一种更加隐蔽、更加诡异的方式存在着。
她缓缓坐起身,黑暗中,目光如炬,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与大海。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主动探查这片海域的秘密!否则,她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只能等待猎食者的降临。
玄清……还在星骸中受苦。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这无谓的躲藏与猜疑之中。
一丝决绝的寒光,自她眼底深处闪过。
次日清晨,当老渔夫再次送来简单的饭食时,云绯主动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丈,多谢救命之恩。我的伤势……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辅助恢复。不知这附近,可有生长年份久远、习性阴寒的……海草或者……珊瑚?”
她需要主动出击,利用这片海域可能存在的资源,哪怕……风险未知。
老渔夫闻言,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露出为难的表情:“阴寒的海草?哑巴海沟深处倒是有一些老辈人说的‘鬼手藻’,但那地方太危险了,没人敢去捞啊……”
鬼手藻?云绯心中冷笑。名字倒是贴切。
“无妨,”她淡淡道,“只需告诉我大致方位即可。”
暗潮,己在她主动的询问下,悄然涌动。这片名为“无常”的海域,即将迎来一位不速之客,而隐藏在深处的秘密与危险,也终将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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