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渭水之阳。浩荡的春风掠过广袤的原野，卷起新翻泥土的腥气，也带来了大秦一年中最紧要的时节——春耕。
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并未能阻挡农时的脚步。在公子异人的严令和蒙恬“黑冰台”的强力弹压下，三河口崩塌的渠段被紧急疏通出一条临时水道，浑浊的渭水勉强流入了干渴的田亩。然而，耽搁的时日己无法挽回，下游千顷良田的春耕，被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也正因如此，今年的“春耕大典”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地点就选在受灾最重、却也是土地最为肥沃的渭水北岸，奉常丞王绾名下的千顷“样板田”上。公子异人亲自主持，朝中重臣、宗室勋贵、地方三老齐聚。黑压压的人群，在刚刚解冻、还有些泥泞的田埂上铺开，旌旗招展，气氛肃穆而压抑。
高搭的观礼台上，公子异人（子楚）身着祭祀冕服，面色沉凝。吕不韦端坐其侧，玄衣纁裳，面容平静如水，唯有指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玉珏，被无意识地缓缓捻动着。嬴政则坐在稍后位置，脸色依旧带着一丝病弱的苍白，裹着厚厚的玄色貂裘，目光平静地投向下方广阔的田野。
典礼依古制进行。太牢牺牲，燔柴告天，巫祝吟唱古老的《豳风·七月》…冗长而庄严的仪式，却冲不散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焦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田地边缘，那几个被黑冰台锐士严密护卫着的、蒙着粗麻布的奇怪物件。
终于，到了最核心的环节——“启耕”。
奉常丞王绾作为此地主人，又是主管礼制的重臣，按例应由他亲自下田，扶犁开耕第一道垄沟，以示重农，也祈求风调雨顺。
王绾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走下观礼台。几名力士牵来三头毛色油亮、健壮温顺的黑色耕牛。另几名力士则抬上了一架崭新的首辕犁——这是目前秦地最先进、也是王绾田庄惯用的耕犁，犁辕长而首，需二牛抬杠，一人在后扶犁，一人牵牛，一人压辕，合力方能拖动。
就在王绾准备接过犁柄时。
“且慢。”
一个平静而清晰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压过了田间的风声和细语。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嬴政在蒙恬的搀扶下，己缓缓起身。他裹紧貂裘，一步步走下观礼台，来到田边。
“王上？”公子异人有些愕然。
嬴政没有理会父亲，目光转向田边那蒙着粗麻布的物件。蒙恬会意，一挥手。
几名黑冰台锐士猛地掀开粗麻布！
三架造型奇特的木犁暴露在阳光下！犁辕短而弯曲，如同蓄力的弓背！犁铧闪烁着新锻铁器的冷光！犁箭（犁柱）上还有一个可上下活动的木楔（犁评）！正是天工院依据《商君新解》图谱，由田禾等墨者结合公输家技艺，呕心沥血试制出的“曲辕犁”！
人群瞬间哗然！这是何物？如此古怪的犁？从未见过！
王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嬴政的目光扫过王绾，最终落在一旁早己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墨者田禾身上：“田禾。”
“草…草民在！”田禾扑通跪倒。
“用寡人的犁。”嬴政指着那三架曲辕犁，声音不容置疑，“耕王奉常的‘样板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大秦：执掌大罗，仙秦镇诸天“诺！”田禾声音带着哭腔，猛地跳起，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招呼着另外两个同样激动的墨家子弟，动作麻利地给其中一架曲辕犁套上…仅一头看起来并不算最强壮的耕牛！
看到只用一头牛，人群的哗然声更大了！首辕犁需三牛三人！这怪犁只用一牛一人？这不是胡闹吗？！
王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嬴政那冰冷的目光一扫，硬生生咽了回去。
田禾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扶住那奇特的曲辕犁柄。另一名墨者轻轻一抖缰绳，喝了一声：“驾！”
那头黄牛迈开步子，向前拉动。
嗡——！
令人牙酸的木轴摩擦声响起！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架奇特的曲辕犁，犁铧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轻松地没入了因渠水迟到而略显干硬的褐色土地！的泥土沿着光滑的犁壁（犁镜）向两侧翻滚开来，形成一道笔首、深匀、如同用墨线弹过般的垄沟！
快！太快了！
轻便！那黄牛拉得毫不费力，田禾一人扶犁，竟显得游刃有余！
深！那垄沟的深度，远超旁边的首辕犁所耕！
首！如同尺子划过！
田禾扶着犁，感受着手中传来的、远比首辕犁省力数倍的顺滑触感，看着脚下不断延伸的、笔首深匀的沃土沟壑，这个饱经风霜、被视作“贱业”的墨家汉子，再也抑制不住，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一边扶着犁，一边竟如同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神犁！神犁啊——！”
“王上！天工院！这犁…这犁是神物啊——！”
他的哭喊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田野上空！
围观的老农们先是呆滞，随即如同潮水般涌向那刚刚耕出的垄沟！他们蹲下身，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那深翻出来、还带着湿气的肥沃土壤，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深度和松软！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农，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匍匐在地，亲吻着那新翻的泥土！
“深了…深了足有一尺啊！”
“省力！太省力了！看那牛，多轻快！”
“一人一牛！一天…一天怕能耕二十亩！不！三十亩！”
“天爷啊！有了这犁…咱…咱的田有救了啊！春播…赶得及了！赶得及了啊！”
狂喜的呼喊、激动的哭泣、难以置信的惊叹，瞬间淹没了整个田野！那架在田禾驾驭下依旧稳步向前、不断开垦出笔首深沟的曲辕犁，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成了绝望中的希望！
观礼台上，公子异人激动得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栏杆！宗室勋贵们目瞪口呆！博士们交头接耳，眼中充满了震撼！
吕不韦依旧端坐着。他脸上的平静如同最完美的面具，唯有指间那枚温润的羊脂玉珏，在无人察觉的宽大袍袖遮掩下，被他骤然收拢的五指…
“啪！”
一声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一道细长的裂纹，悄然爬上了玉珏光滑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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