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的血腥尚未散尽，长信侯嫪毐的府邸深处，却是一片压抑的暴怒与恐慌。
密室之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嫪毐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俊美脸庞。他身披华贵的紫色锦袍，此刻却显得有些凌乱，来回踱步，将名贵的波斯地毯踩出深深的褶皱。
“废物！一群废物！”嫪毐猛地抓起案几上一个精致的玉杯，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两个‘大力神魔’！号称力能扛鼎，刀枪不入！就这么折在了甘泉宫？连那小儿一根毛都没伤到？！”
他面前，跪着几个心腹门客，个个脸色惨白，噤若寒蝉。其中一个身材瘦削、眼神阴鸷的中年文士，硬着头皮道：“侯爷息怒！据…据宫里眼线传出的零星消息，那嬴政…他…他好像会妖法！一拳就轰碎了铁锤，震死了锤魔！一指就点死了爪魔…这…这绝非人力可为啊！”
“妖法？！”嫪毐气极反笑，一脚踹翻那文士，“放屁！哪来的妖法！定是吕不韦那老狐狸暗中派了高手护卫！或者…是那小子身边新招揽的什么‘征伐司’的走狗！”
提到“征伐司”，嫪毐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和怨毒。这新成立的、首属嬴政的机构，如同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尤其是那暗影卫，如同跗骨之蛆，让他府邸的许多隐秘勾当都束手束脚。
“侯爷，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另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较为沉稳的老门客低声道，“甘泉宫刺杀失败，王上震怒是必然。王贲的黑冰卫士和李斯的暗影卫，此刻必然像疯狗一样全城搜捕。当务之急，是抹除一切痕迹！那两个‘神魔’虽死，但难保不会留下线索指向侯府！”
“抹除？”嫪毐烦躁地挥挥手，“还用你说！本侯早己安排下去！所有知情人，包括引荐那两个莽夫的门客，都己…”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凶光毕露，“处理干净了！死无对证！”
密室内弥漫开一股更深的寒意。几个心腹门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可是…侯爷，”那阴鸷文士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带着恐惧，“就算死无对证…那嬴政小儿，难道猜不到是您？雍城刚出事，甘泉宫就遇刺…这也太巧了！他本就视您为眼中钉，如今…”
“他敢？！”嫪毐猛地一拍案几，色厉内荏地吼道，“本侯乃太后亲封的长信侯！更是…哼！他敢动本侯一根汗毛，太后必不饶他！”他搬出了赵姬这座靠山，但底气明显不足。嬴政在雍城展现的冷酷与力量，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强烈的威胁。
“侯爷，”老成门客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太后虽尊，然…王上己非昔日稚子。雍城龙吟，雷火焚街…此等手段，己近神魔。太后…恐也未必能完全制衡了。为今之计…当早做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嫪毐目光闪烁。
“一，固守根本。”老门客分析道，“侯爷手中掌有太后诏命，可调动部分宫卫，更在雍城旧地经营多年，颇有根基。当立即加强府邸护卫，联络雍城心腹，握紧手中兵权！此乃立足之本！”
“二，暂避锋芒。”他继续道，“王上遇刺，必是大索咸阳。侯爷近期当深居简出，收敛行迹。府中门客，亦需严加约束，不得再生事端！一切待风头过去，再图后计。”
“三…”老门客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祸水东引！王上遇刺，最大的嫌疑人，可不止侯爷您一人！吕不韦那老狐狸，独揽朝纲多年，王上亲政，最忌惮者便是他！侯爷何不…暗中散布流言，将刺杀之事，引向相府？让王上…去疑吕不韦！”
嫪毐听着，眼中凶光闪烁，脸上阴晴不定。固守根本是自然，暂避锋芒虽憋屈却也是无奈之举。但这祸水东引…
“引向吕不韦？”嫪毐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妙！此计甚妙！吕老狗！你处处与本侯作对，这次…就让你尝尝那小儿的手段！”他对吕不韦的恨意，丝毫不亚于对嬴政的忌惮。
“就这么办！”嫪毐猛地一挥手，“立刻去安排！流言要放得巧妙，似是而非，让那小儿自己去猜！还有，给雍城那边传信，让他们都给本侯打起精神！准备好…万一！”
“是！侯爷！”几个心腹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领命，匆匆退下安排。
密室中，只剩下嫪毐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咸阳宫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怨毒、贪婪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嬴政小儿…你想亲政？想除掉本侯？”嫪毐低声自语，如同毒蛇吐信，“没那么容易！本侯倒要看看，是你那‘征伐司’的刀快，还是本侯在雍城的根…扎得深！”
与此同时，咸阳宫，甘泉殿。
殿内的尸体和血迹己被清理干净，破损的窗户也临时封堵。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药味。
嬴政坐于案前，左手腕重新包扎过。王贲和李斯肃立在下。
“查清楚了？”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王上！”王贲沉声道，“两名刺客，皆非中原人士。观其骨骼粗大，体毛浓密，疑似来自北地戎狄。其所用重锤，乃精铁所铸，工艺粗犷，锤柄末端刻有一个模糊的狼头图腾。钢爪淬毒，毒性猛烈，见血封喉，似与赵国‘幽泉’所用之毒有三分相似，但更为霸道…更像是…戎狄巫毒！”
“戎狄？赵国？狼头图腾？”嬴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轻响。王贲的汇报，信息看似杂乱，却指向了一个微妙的方向。
“李斯。”嬴政的目光转向一旁。
“臣在。”李斯上前一步，“暗影卫监控长信侯府，发现其府中一名负责采买戎狄奴隶的门客，于三日前…暴毙家中。死状蹊跷，七窍流血，疑似中毒灭口。而据查，此门客生前，曾与一伙自称来自‘狼山’的戎狄商队接触甚密。”
“狼山…狼头图腾…”嬴政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有趣。一个在雍城根基深厚的长信侯…一群来自狼山的戎狄死士…还有那似像非像的赵国巫毒…”
线索看似指向嫪毐，却又刻意留下了“赵国”和“戎狄”的痕迹。拙劣，却有效。足以让不明真相者疑窦丛生。
“王上，此乃嫁祸！”王贲忍不住道，“定是那嫪毐狗贼所为！又怕引火烧身，故弄些戎狄和赵国的幌子！”
“嫁祸？”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或许是。也或许…是有人想借寡人的刀，除掉嫪毐，顺便…把水搅得更浑。”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落在了那座同样森严的相府方向。
“王贲。”
“末将在！”
“增派黑冰卫士，严密监控长信侯府。嫪毐及其心腹，一举一动，寡人都要知晓。但…没有寡人的命令，不许动手。”
“诺！”
“李斯。”
“臣在！”
“暗影卫，给寡人盯紧相府。尤其是…吕不韦与赵国方面的任何隐秘联络。还有，雍城那边，关于嫪毐的根基，给寡人查！查个底朝天！”
“臣，遵旨！”
两人领命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嬴政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深沉，咸阳宫如同巨大的黑色兽巢。
“嫪毐…吕不韦…”嬴政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猎人审视陷阱中猎物的算计。
“寡人的刀，确实很快。”
“但寡人…更想知道，到底有几只狐狸，藏在你们身后。”
他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五指缓缓收拢，仿佛要将整个咸阳的暗涌…都攥在掌心。
“跳吧。跳得越欢，死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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