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晚期的夜晚像浸了铅的棉絮,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我躺在床上,听着肚子里传来的轻微胎动,额头上沁出一层黏腻的汗。预产期还有三天,每根骨头缝里都像是塞了沙子,翻个身都要费尽力气。
墙上的电子钟突然跳成02:00,荧光数字在黑暗里泛着冷光。膀胱像被吹满的气球,坠胀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我叹了口气,撑着床头柜慢慢坐起身,拖鞋在地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天,丈夫张磊说周末修,结果公司临时加班,这事儿就搁了下来。我扶着墙往前走,手在冰凉的墙面上摸索,指甲刮过墙皮,发出沙沙的轻响。卫生间在走廊尽头,路过客厅时,我习惯性地朝大门口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防盗门的猫眼里透着外面楼道的微光,门内的换鞋凳旁,赫然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个女孩,最多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条鲜红的连衣裙,裙摆垂到脚踝,布料像是绸缎,在昏暗里泛着诡异的光泽。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红绳扎成两个小辫子,垂在肩膀两侧。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脸。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白,像蒙着层湿纸巾。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正仰着头,死死地盯着我。
心脏狂跳起来,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墙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声控灯没亮,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也成了最深的恐惧来源。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那个红裙女孩一动不动,保持着仰头注视的姿势,像个做工粗糙的蜡像。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谁?”
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荡开,撞在墙壁上,碎成一片模糊的回音。红裙女孩没有回应,依旧站在那里。我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亮屏幕,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客厅的一角——换鞋凳旁空空如也,只有我早上没来得及收拾的产检单,散落在地板上。
“是看错了吗?”我喃喃自语,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黏在皮肤上。孕晚期的激素让我变得敏感易怒,或许是最近没休息好,产生了幻觉。
我攥着手机,快步冲进卫生间,锁上门的瞬间,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了。马桶冲水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我盯着门后的挂钩,上面挂着张磊的外套,衣角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像个吊在半空的人影。
回到卧室时,张磊睡得很沉,发出均匀的鼾声。我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闭上眼睛,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就站在眼前,模糊的脸,鲜红的裙,还有那道穿透黑暗的视线。
第二天早上,我把这事告诉张磊,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是不是昨晚做噩梦了?你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不是噩梦,我看得很清楚。”我抓住他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在大门口,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她盯着我看。”
张磊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往外看了看。楼道里空荡荡的,晨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哪有人啊,你就是太紧张了。”他转身抱住我,手掌轻轻抚过我的肚子,“还有几天就生了,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心里的不安却像潮水般涨起来。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让我浑身发冷。
那天晚上,我刻意熬到很晚,困意像潮水般涌来时,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坠胀感再次袭来。我睁开眼,墙上的电子钟刚好显示02:00。
心脏猛地一缩,我僵在原地,不敢动。黑暗里,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着胸腔。卫生间的方向像是有磁石,吸引着我,又让我恐惧。
“没事的,只是巧合。”我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脚刚碰到拖鞋,就想起了昨晚的场景。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就站在大门口,仰着头,静静地看着我。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缩回脚,重新躺回床上,紧紧闭上眼睛。可膀胱里的坠胀感越来越强烈,根本无法忽视。我咬了咬牙,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屏幕的光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刺眼。
我握着手机,像握着救命稻草,一步一步挪到客厅。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口,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换鞋凳旁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我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
防盗门的门框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福字,那是我们搬进来时贴的。此刻,福字的左下角,露出一截鲜红的布料。就像……有人躲在门后,只有裙摆露了出来。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手机差点从手里掉下去。我盯着那截红布,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它就那样静静地贴在门框上,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像生锈的铁,又像没擦干的血。我慢慢地往后退,一步,两步,首到后背抵住了沙发,才猛地回过神来,转身冲进卫生间,“砰”地一声锁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滑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是幻觉,绝对不是幻觉。那个红裙女孩就在门外,她躲在门后,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在卫生间里待了多久,首到双腿发麻,才扶着墙站起来。打开门的时候,客厅里空荡荡的,门框上的红布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臆想。
回到卧室,我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张磊。他被吵醒,脸上带着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慰我:“楼道里的小孩吧?可能谁家孩子半夜出来玩,看错门了。”
“可她在门里面!”我提高了声音,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在我们家里!”
“你看你,又胡思乱想了。”张磊叹了口气,起身检查了门窗,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放在床头柜上,“你看,门窗都锁得好好的。这把刀放这儿,别怕,有我呢。”
他的话并没有让我安心,反而让我更加恐惧。如果门窗都锁着,那个女孩是怎么进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半夜两点,我都会准时醒来。不是因为尿意,而是因为那道无处不在的视线。我不敢再去客厅,甚至不敢靠近卧室门口,只能在房间里放了个尿盆。
可这并没有用。那个红裙女孩像是能穿透墙壁,我总能感觉到她就在卧室门外,静静地站着,等着我出去。有时,我甚至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从客厅传到走廊,又从走廊传到卧室门口,然后停下来,一动不动。
我的精神越来越差,眼圈黑得像熊猫,食欲不振,体重掉了好几斤。产检时,医生说胎儿的胎动有些异常,让我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悦。
张磊看我日渐憔悴,急得团团转,找了个周末,请了假,把家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又在客厅装了个监控摄像头。“这样你就放心了吧?要是真有什么,监控肯定能拍下来。”
那天晚上,我抱着一丝希望睡了过去。凌晨两点,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我没有动,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片死寂。
天亮后,我迫不及待地拉着张磊看监控回放。监控对着客厅和大门口,画面很清晰。我们从凌晨一点开始看,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挂钟的滴答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画面跳到01:59,一切正常。
02:00。
就在电子钟跳成02:00的瞬间,监控画面突然开始闪烁,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屏幕上出现一片雪花,伴随着滋滋的杂音。几秒钟后,画面恢复了正常,客厅里依旧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我的心沉了下去。
“可能是信号不好吧。”张磊皱着眉,反复播放那段画面,结果都一样。只要时间到了两点,监控就会出现几秒钟的雪花。
“不是信号不好。”我摇着头,声音发颤,“是她,是那个女孩搞的鬼。”
张磊沉默了,他看着监控画面,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那天下午,婆婆来了。她听说我最近状态不好,特意炖了鸡汤过来。我把红裙女孩的事告诉了她,她听完,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汤勺“当啷”一声掉在了碗里。
“妈,怎么了?”我察觉到不对劲。
婆婆放下汤碗,拉着我的手,神情严肃:“你们搬进来之前,这房子是空了很久吗?”
“是啊,房东说之前租给一个单身女人,后来她搬走了,房子就一首空着,我们是第一个租客。”张磊回答道。
婆婆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我想起一件事,前几年,这附近出过事。有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穿红裙子,在楼下玩的时候,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了……当场就没了。听说,出事那天,就是她的生日。”
我的心猛地一揪,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您是说……”
“我也不确定。”婆婆的声音有些发飘,“老人们都说,横死的孩子怨气重,容易缠着孕妇……特别是快生女孩的孕妇。”
“妈,您别吓唬她。”张磊打断她,“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婆婆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我,“这是我去庙里求的护身符,你戴着,或许能管用。”
我接过护身符,红布粗糙的质感蹭着掌心,心里却没有丝毫安慰。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难道就是当年出事的那个孩子?她为什么要缠着我?
那天晚上,我把护身符戴在脖子上,贴身穿着。半夜两点,熟悉的视线又来了,但这一次,似乎远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强烈。我松了口气,或许真的管用。
可这种平静只持续了两天。
第三天夜里,我被一阵哭声吵醒了。那是个小女孩的哭声,细细的,尖尖的,像是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和怨恨。
我睁开眼,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1:59。
心脏狂跳起来,我推了推身边的张磊,他睡得很沉,毫无反应。哭声越来越清晰,就在卧室门外,一遍遍地重复着,像针一样扎着我的耳膜。
02:00。
哭声突然停了。
紧接着,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道红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我死死地盯着那条缝,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脖子上的护身符像是被火烧一样烫,烫得我皮肤发疼。
门缝里,慢慢探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是那个红裙女孩。这一次,我看清了她的脸。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皮肤白得像纸,没有一点血色,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没有眼珠,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的嘴咧开着,嘴角咧到了耳根,像是被人用刀划开的,里面没有牙齿,只有一片漆黑。
她对着我,慢慢地笑了。
“啊——!”我终于尖叫出声,猛地坐起身,一把推开身边的张磊。
张磊被我惊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她在门口!她进来了!”我指着门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磊瞬间清醒了,他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猛地拉开灯。卧室门紧闭着,门缝里没有红光,地板上空空如也。
“哪有人啊?”张磊皱着眉,检查了一遍卧室,“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我看到她了!我真的看到她了!”我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她的脸……她的脸是假的!”
我的情绪激动得无法控制,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攥了一下。我疼得弯下腰,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
“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张磊慌了神,连忙扶住我。
“肚子疼……”我咬着牙,疼得说不出话。
张磊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又去叫婆婆。我躺在床上,疼得浑身发抖,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我看到卧室门的门缝里,又透出了那道熟悉的红光。
那个红裙女孩就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用她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我。这一次,她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着的娃娃。
她慢慢地举起娃娃,对着我,再次咧开了那张恐怖的嘴。
剧痛再次袭来,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张磊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醒了?”婆婆走过来,眼里满是关切,“感觉怎么样?”
“孩子……”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那里己经平坦了。
“生了,是个女孩,很健康。”婆婆笑着说,“六斤八两,长得可俊了。”
护士把孩子抱了过来,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之前的恐惧似乎都被冲淡了。
张磊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我醒了,激动地握住我的手:“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那个女孩……”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张磊的脸色暗了暗:“别想了,都过去了。医生说你是产前焦虑,加上睡眠不足,才会产生幻觉。”
真的是幻觉吗?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还有脖子上依旧有些发烫的护身符,都在告诉我,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张磊抱着孩子,我跟在后面,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公寓。客厅里很干净,婆婆己经打扫过了。我下意识地朝大门口看去,换鞋凳旁空空如也。
或许,真的像张磊说的,一切都过去了。
晚上,孩子睡着了,张磊去洗澡了。我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墙上的电子钟突然跳成02:00。
我的心猛地一缩。
就在这时,女儿突然醒了,没有哭,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咯咯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凑过去,想看看她在笑什么。
女儿伸出小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和喜悦。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卧室门的门缝里,透出了一道熟悉的红光。
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鲜红的连衣裙,正静静地站在门外,仰着头,看着我们。这一次,她的手里没有那个红布娃娃。
她的脸依旧模糊,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笑。
女儿还在咯咯地笑,小手挥舞着,像是在跟门口的人打招呼。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抱着女儿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脖子上的护身符烫得惊人,像是要烧穿我的皮肤。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张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口的红光和那个小小的身影,在他推门进来的前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宝宝醒了?”张磊擦着头发走进来,笑着看向我们。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女儿依旧在笑,小手指着空荡荡的门口,咿咿呀呀,像是在和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朋友说话。
我知道,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了我的身边。
或许,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我。
而是我的女儿。
墙上的电子钟,依旧在静静地走着,荧光数字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像是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而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或许就藏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午夜两点的到来。
精神抖擞小白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6K7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