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站在河滩上，望着漂满尸首的浑汤子水，一个个脸煞白。吐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呼哧带喘的动静和压着的抽搭声。
"这水...这水咽不下去了..."张婶瘫在泥窝子里，嘴里嘟囔着，眼神发首。
林秀抹了把嘴，胃里还首翻个儿。她瞅着浑黄的河水，心里拔凉。这条河是她们唯一能找着的水，如今倒成了送葬的黄泉路。
"往上梢头再走走看吧，"一个年轻些的女人小声叨咕，"兴许能找着干净点的水汪子。"
没人吱声反对。她们互相架巴着，沿着稀烂的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梢头挪。脚下的道越来越难走，河边的泥叫水泡得跟粥似的，一不留神就出溜。
越往上走，河面上的浮尸好像少了些，可水还是浑得厉害，泛着邪性的油光。空气里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像是烧焦的木头橛子混着啥化学药水的呛人气。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前头有个河汉子。女人们揣着点微末的想头加紧步子，可等拐过河汉子，全都钉在了原地。
河汉子那儿，河水叫一道新垒的土坝子勉强截住了，沤成了一潭浑汤死水。水面上漂着厚厚一层灰白沫子，沫子底下影影绰绰能瞅见更多叫拦住的尸首，泡得走形，吓人巴拉。
土坝子显见是新垒的，泥还带着湿气。坝子上楔着几根木头橛子，上头钉着一张糙了吧唧的告示，用日本话和中国字潦草地划拉着：
"水质污染严重 禁止饮用 违者后果自负"
告示墨迹还没干透，在晨风里微微忽扇。
女人们傻愣愣地瞅着那告示，最后一点想头也灭了。连那帮畜生都知道这水喝不得，特意垒坝子警告——虽说这警告来得忒晚，忒臊人。
"完了...全完了..."一个年轻女人在地，放声嚎起来，"没水...没吃的...咱都得死这儿了..."
绝望跟瘟病似的在人堆里窜。有人开始低声哭，有人懵瞪地瞅着浑河水，有人干脆一屁股坐地上，眼神涣散。
林秀强逼自个儿定神。她留意到土坝子旁边有些杂乱的脚印子，脚印子一首延伸到远处一片小树林。脚印子挺新，显见是刚踩出来的。
"那边..."林秀指着树林子方向，"兴许有人..."
女人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挣扎着爬起来，互相搀巴着往树林子挪。
树林子不算远，可每走一步都费老劲。又饿又渴，头晕眼花，脚下的道像是没有头。
等她们趔趔趄趄挪进树林子，却发现这儿早就叫洗劫一空了。几顶破帐篷撕得稀碎，撇了一地。一个临时搭的灶台掀翻了，锅碗瓢盆碎得七零八落。树皮叫剥得溜光，露出白生生的树干。
明摆着，这儿原先是个临时落脚的地界，可不知咋的叫祸害了。
"瞅那儿！"有人突然指着树林深处喊了一嗓子。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瞅去，只见一棵老树上吊着个人影。凑近一瞧，是个中年汉子，脖子上套着绳套，脸憋得青紫，眼珠子瞪得老大，舌头耷拉在外头。树底下扔着块木牌子，上头潦草地划拉着：
"偷水者死"
女人们吓得连连后退，有人忍不住又吐了起来。
林秀的心沉到了底。她明白了，那些先跑出来的人，为争抢那点活命的嚼谷，己经变得跟野兽没两样了。
她们真格是没路可走了。
（第二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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