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刀刃般的寒气,不再是水汽弥漫,而是瞬间凝聚成实质的冰针!从那湿漉漉的身影上爆发出来,像一圈无形的冰浪,狠狠撞在我的胸口!
“唔!”
一声闷哼被冰冷的空气堵在喉咙里,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揉搓。脚下发软,踉跄着扶住柜台才没瘫下去。门口水鬼身上的水珠砸落得更快了,嗒嗒嗒嗒!密集如骤雨敲打青石,短短一息间,那滩浑浊的水渍像活过来一样,无声地、迅速地沿着石门槛向铺子内蔓延!灯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油腻污浊的光。
那双深不见底的、只有湿影的眼窝,彻底钉死在我脸上。模糊的水汽氤氲下,那张浮肿惨白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两边拉扯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条冰冷的白蛆在蠕动!
“钱……”
声音不再是粘稠模糊,而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刮擦骨头的尖锐摩擦声!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扎得我耳朵生疼。
“我…我的……找…零……”
找零!这三个字像三颗冰雹砸在脑门上!周瘸子那醉醺醺带着三分恐吓七分警告的话在耳边轰鸣:“‘它们’眼里…规矩就是规矩!差一分一厘…都叫‘债’!活人的债好欠…那边儿的债…嘿嘿,可是要拿魂魄精血还的!”
“内心OS:操!周瘸子你个老神棍!就知道嘿嘿!老子不想知道怎么还这阎王债啊!钱!钱!冥钞在哪里!老子不是开银行!”
恐慌像毒藤蔓死死缠住心脏,勒得喘不过气。目光发疯似的在布满灰尘和纸屑的柜台上扫过——笔筒、浆糊碗、剪刀、那包金芙蓉烟的破塑料皮、零散的竹篾……没有!除了那两张还捏在我手里、几乎被汗水沁透的水泡烂纸钱,根本看不到任何类似钞票的东西!
门口的水鬼动了。没有立刻扑进来,只是那紧贴门框的湿漉漉身躯,微微往前倾了半分!仅仅半步的距离逼近,带来的压力却如同巨石压顶!腥腐水汽瞬间浓郁了十倍!寒意彻骨!滴答的水声更急更沉,仿佛整个老鸦岭村水塘的阴水都随着他涌到了这小小的门框边!门槛石上那滩污水的范围,又往前蠕动了寸许,眼看就要漫过门槛!
跑!这个念头又一次疯狂冲击脑海,身体也本能地绷紧。但就在视线仓皇掠过铺子深处那片堆放杂物的角落时,余光猛然被柜台下方——那个被我当做垃圾桶塞满废料草稿和纸钱边角料的破纸箱——箱子最底层黑暗的缝隙里,那一片灰扑扑的纸角!
刚刚慌乱中惊鸿一瞥的异样感,瞬间被危机无限放大!
就是它!救命稻草!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无限加速。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我爆发出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矮身,手臂闪电般插进那堆满纸屑线头的破纸箱!冰冷的纸屑划破手背也浑然不觉!手指像挖掘机一样疯狂向下掏,粗糙的纸板边缘刮擦着皮肤,灰尘弥漫起来呛入鼻腔。
找到了!
指尖触感冰冷滑腻,不像普通的草纸。一片薄薄的、韧性却意外好的长方形东西被我死死抓住!一股阴寒的气息比水鬼的还要纯粹几分,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像抓住了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握着一块千年的寒冰!
“给!您的找零!” 根本来不及看是什么东西,喉咙嘶吼着,身体后仰着拼命拉开距离,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刚掏出来的、冰凉滑腻的纸片朝着那水汽蒸腾的门框狠狠丢了过去!
纸片打着旋儿飞出,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显露出真容——巴掌大小,惨白底色,印着粗劣模糊的深蓝图案。那图案是……一座由扭曲阴森的怪石堆砌成的不祥门楼,门楼牌匾上依稀印着几个扭曲的篆体字迹——“天地银行”!
这才是真正的阴司冥钞!糊给死人烧的“通用票子”!我刚才手里那两张差点递过去的是沾了死人阴气的阳间“湿钱”!这乌龙大了去了!
就在那片惨白的冥钞纸即将撞上水鬼蒸腾着水汽的躯体的刹那——
那只湿漉漉、浮肿惨白、之前捏着金芙蓉烟卷的手,唰地一下抬了起来!速度快得带出一道水渍的残影!
没有碰到冥钞纸片,那只惨白的手掌只是在纸片前方不足半尺的距离,凌空做了一个极其简单、却透着一种古老冰冷规则意味的动作——五指张开,手腕极其轻微地往内一扣。
啪嗒!
那片打着旋儿的“天地银行”冥钞,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附,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动能,首挺挺地、精准地,落在了他摊开的掌心。
水鬼的动作定住了。弥漫的刺骨寒气为之一滞。
那深潭般的眼窝从冥钞上移开,再次转向我。这一次,眼中的冰冷怨毒似乎被一种审视取代。他那只捏着冥钞的惨白手掌开始微微发抖,并非恐惧,而像是某种强烈的情绪在滋生、汇聚。
滴答…滴答…水珠还在落,但那节奏似乎变了。变得…更慢了些?他胸口的位置开始轻微起伏,幅度越来越大,动作略显生硬。
“嗬…嗬嗬……”
一连串更加低沉、更加浑浊、像是深水冒泡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滚出来。这不再是威胁的摩擦声,也不是之前那种卑微的怯懦。这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一种被愚弄、被小看的羞辱和暴怒!
“内心OS:草!草!草草草!完犊子了!弄错了!我这傻逼玩意儿把阳间湿钱给他当阴钞用了?!这特么是糊弄鬼呢?!等等…这不就是在糊弄鬼…可他要炸了!”
周瘸子的警告如同警铃在心里乱撞——收“湿钱”找“阳间零”,这是坏了根本的忌讳!相当于收了伪钞还要找一张更伪的零钱给鬼!这不叫交易,这是对死者的羞辱和诅咒!比不找零更严重!在那些“存在”的认知里,这等同宣战!
果然!
“你——耍——我?!”
三个字!不再是含混,清晰得像炸雷,裹挟着浓重的水汽和喷溅的腥臭!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渣的水锤,狠狠砸在脑门上!
他手里的金芙蓉烟盒被捏得变了形!那片惨白的冥钞也被狠狠攥紧,如同要把这侮辱他的象征彻底碾碎!怀里的那个麻布包裹被抱得更紧。周围弥漫的寒气不再是冰针,而是凝聚成一股股如同水下暗流般的旋涡!门口的污水滩如同有生命般,边缘探出更多浑浊的水丝,如同渴望缠绕猎物的毒触手!
铺子里所有的纸人纸马,在这股猛烈的阴寒怨气冲击下,竟然集体发出极其轻微的、纸张相互摩擦的窸窣声!仿佛都在不安地颤栗!
恐惧瞬间爬满骨髓!完了!搞砸了!还是最糟的那种!我浑身冰冷,看着门口那如同即将爆发的洪水猛兽般的诡异身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周瘸子救命!这活儿玩脱了!这水鬼大爷要掀桌子了!
“内心OS:老爹!你当年到底是怎么谈生意的?靠脸吗?老子还没出新手村就要被鬼撕了?!”
绝望之下,目光本能死死盯住水鬼手里那两张阳间“湿钱”——那是祸根!
就在这千钧一发,水鬼周身寒气凝聚到顶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冰刀霜箭席卷入铺的瞬间——
他那只攥着冥钞、捏着烟盒、微微颤抖的惨白手掌,指缝间似乎……漏出了一点微乎其微的、属于纸币的暗色边缘?
他那深潭似的、充满暴虐怒火的目光,猛地一顿!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打断。那滔天的愤怒如同被一根细针扎破的气球,微妙地僵持住。深潭般的视线不再盯着我,而是缓缓下移,极其疑惑地,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渴望,落在了他自己指缝间漏出的那两样东西上——
一只手里是被捏得皱巴巴、印着“天地银行”门楼的冥钞,冰冷虚假。
另一只手里,两根湿漉漉的手指,死死夹着的……是那两张我慌乱中抓在手里、差点当成找零递出去的、被水彻底泡烂糊成一团的阳间人民币!暗黄的纸张被水泡得软烂发胀,纸浆混着模糊的颜料,依稀还能看到一点墨绿色的衣角人像轮廓(第西套两元,印着两位少数民族女性)和模糊的数字。
这两种“钱”,此刻正同时出现在一只惨白浮肿的鬼手上!一边是冰冷的“规则”,另一边…是模糊但真实的、沾染着活人货币气息的“存在证据”!
水鬼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那因为暴怒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停滞了。喉咙里滚动的浑浊水泡声也消失无踪。甚至连周围不断滴落的浑浊水珠,都在半空诡异地悬停了那么极其细微的一刹那!
他那深潭似的眼窝在两张“钱”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识别,在辨认。某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本能,某种根植于生前对货币的认知渴望,正和他被规则激起的暴怒进行着无声又激烈的撕扯。
混乱、渴望、一丝难以言喻的疑惑和…迷茫?极其复杂混乱的情绪在他那模糊的五官上剧烈地搅动着。金芙蓉的烟盒和怀里的麻布包裹都暂时被遗忘了。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左右手里的两张纸片。
那双只剩湿影的眼窝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不再是冰冷的寒潭,更像是一滴水掉进浓稠的油污表面,泛起一丝极微弱的、贪婪的涟漪。
这个细微的变化,在铺内死寂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弓弦的氛围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内心OS:有门儿!这傻鬼…他稀罕这个?!”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机会!周瘸子说过,规矩不通的地方,见机行事!拼了!
“大…大哥!”我的声音干涩发飘,带着十二万分的谄媚和恐惧,挤出难看的笑脸,“您消消气!消消气!误会!纯粹是误会!小店刚开张…手忙脚乱没准备…”我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让柜台后的空间稍微露出来一点,“您看这个……”我手忙脚乱地一把抓过旁边货架上仅有的两包印着“中华”金字的崭新纸壳模型香烟(里面当然是空的,但包装逼真),“这是我给爷您赔罪的!小小心意!不值钱!孝敬您老的!”
啪嗒!两包假中华被我毕恭毕敬地摆在靠近门口的柜台边缘,离那滩缓慢扩散的污水稍微远一点。
做完这个动作,我立刻举起双手,像投降一样后退两步挤在柜台和墙角的缝隙里,最大限度地拉开距离。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水鬼的反应。豆大的汗珠从我额角滚落,啪嗒一下砸在布满灰尘和纸屑的地面上。
水鬼那深潭般的眼窝从两张“钱”上缓缓抬起,瞥了一眼柜台上的纸壳“中华”烟。
他没有说话。时间再次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那只夹着两张模糊“湿钱”的惨白鬼手,极其缓慢地……动了。他没有去拿那两包假中华,而是将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惨白冥钞,用一种极其嫌弃、甚至带着厌恶意味的动作,随手丢进了门槛外那不断扩散的浑浊污水滩里!白色的纸片迅速被污水浸透、污损、沉没。仿佛那代表规矩的冰冷符号,在他眼中变成了彻底的垃圾。
做完这个动作,他却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张泡烂的阳间“湿钱”,用两根浮肿的手指夹着,异常郑重地、甚至带着某种近乎虔诚地……塞进了他那件湿透工人褂子胸口的、一个同样湿漉漉的口袋里。
动作轻柔,和之前捏碎冥钞的暴戾判若两人。
“……老板…好…客……”
那含混粘稠、带着水底咕噜声的调子重新响起。这一次,语调里那股滔天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甚至,还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介于满意和居高临下之间的情绪?
他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窝越过柜台和纸烟,投向我挤在墙角的身影,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下一刻,他那由阴气和水汽凝聚的身体猛地一晃!像信号接收不稳的影像!
深潭眼窝猛地收缩了一下!如同突然感应到什么极其危险的存在!一股无形的、如同深水区传来的巨大吸力骤然作用在他身上!他那湿漉漉的身躯被一股沛然巨力往后猛地一扯!光线在他身上扭曲变形,浓重的湿气和水滴瞬间蒸发弥散大半!
“呃——” 一声拉得极长、仿佛从深水里挣扎而出的诡异喉音。唰!他整个模糊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淡化、透明,彻底消失在窄巷的浓重黑暗里!
只留下门槛石板上那一滩不断散发着腥腐气味的浑浊污水,以及污水中缓缓沉底的惨白冥钞。
还有……
啪嗒!
一小团被水彻底浸透的、脏污的、沉甸甸的东西,从他消失的位置凭空掉落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铺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煤油灯的火苗晃了两下,终于稳定下来,光晕照在那团污黑的东西上。
那是一本……不,只能说是一块折叠起来的厚纸团?己经被水泡涨得不成样子,边缘全是糊化的纸浆和污渍。但勉强能看出原本是个小本子。最上方半截塑料封皮翻卷着,上面隐约可见几个泡得模糊失色的蓝黑色印刷字:“…乡初…生证…”
学生证?!泡烂的学生证?!
我整个人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贴着冰冷的墙壁,双腿脱力,不受控制地缓缓往下滑。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刚才电光火石的惊险一幕还在脑中反复重放。
“结…结束了?妈的…比上坟还累!”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没涌上来,一阵恶心的腥臭首冲脑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的手掌,那只抓住过真正冥钞的手,传来一阵阵麻木阴冷的刺痛!低头一看——整只右手手心一片青白!皮肤表面浮起一层细密冰冷的汗珠,指尖冰凉僵硬!一股像跗骨之蛆的阴毒寒气,正顺着我的筋脉,缓慢却顽固地向腕子、小臂深处钻去!
“……呜……呜……”
门外夜风呜咽,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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