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边无际的黑。像沉在墨汁里。冰冷刺骨的水从西面八方涌来,灌进鼻子、嘴巴、耳朵…窒息感像铁钳死死箍住喉咙。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撕扯着皮肉,拽向深渊…绿幽幽的眼睛在头顶浮动,像两轮冰冷的月亮…还有…还有盒子…那只眼睛…在笑…在看着…
“呃啊——!”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喉咙里火烧火燎!浑身被冷汗浸透!眼前金星乱冒!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
“小川!小川!醒了!醒了!”王瘸子那破锣嗓子带着哭腔在耳边炸响,震得我脑仁嗡嗡作响。
“别动!”陈玥冷静的声音传来,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按住我的肩膀,“你失血太多!躺着别动!”
视线渐渐清晰。昏黄的油灯光晕。熟悉的纸钱香烛味。是纸扎铺!我躺在后屋那张硬邦邦的炕上。王瘸子枯树皮似的老脸凑在眼前,浑浊的老眼里全是血丝和担忧。陈玥坐在炕沿,脸色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水…”我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陈玥立刻递过一碗温水。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刚一动,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传来!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又是一黑!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别乱动!”王瘸子急得首拍大腿(那条好腿),“心口那血窟窿!刚糊上药!再崩开…神仙也救不了!”
心口?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有暗红色的血迹渗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连抬根手指都费劲。脑子里更是像塞了一团浆糊,昏沉沉的。
“我…我睡了多久?”我喘着粗气问。
“一天一夜!”王瘸子掰着枯瘦的手指头,“可吓死老子了!那血…滋滋往外冒!脸白得跟糊窗户纸似的!陈警官背着你一路跑回来!差点没累趴下!周老道留下的那点金疮药…全糊你身上了!还有那碗老参汤…老子…老子把压箱底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买的…”
一天一夜?我心头发沉。那滴心头精血的损耗…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一大半!连带着巡阴令的感应都微弱了许多,牛头烙印只是微微发烫。
“盒子呢?”我猛地想起!挣扎着扭头寻找。
“在呢在呢!”王瘸子赶紧从炕头柜子上捧过那个黑铁盒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我眼前,“祖宗!你可算醒了!这玩意儿…差点把老子魂吓飞了!”
盒子静静地躺在王瘸子枯瘦的手掌上。表面那道由我心头血刻下的“封魂印”,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金红色光晕。光晕流转,形成一个繁复玄奥的符文,将盒盖中央那只“眼睛”符文死死覆盖、压制。但…仔细看去,那金红的光晕边缘…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
更诡异的是!盒子入手…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冰凉刺骨!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如同活物般的…温热?!像是…捂在怀里的一块…温玉?!
操!这玩意儿…不会真活了吧?! 我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想催动巡阴令感应!但意念刚动,胸口又是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别乱动!”陈玥按住我,眉头紧锁,“这盒子…从你昏迷后…温度就一首在变!时冷时热!那道符…光也在闪!王叔说…像是…在挣扎?”
“挣扎?!”我心头一凛!血契己成!那鬼东西…还想反抗?!
“可不是嘛!”王瘸子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你刚昏过去那会儿!这盒子…烫得跟烙铁似的!差点把老子手烫秃噜皮!那红光…一闪一闪…跟…跟喘不上气似的!吓死个人!后来…后来陈警官把那珠子…哦不…那破容器…拿远点…它才消停点…”
破容器?我看向陈玥。
陈玥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定水珠”容器的布包,放在炕沿上。布包一拿出来,我怀里的黑铁盒子…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一丝?!封魂印的光晕也微微闪烁了一下!
“这东西…邪性得很!”陈玥沉声道,“离盒子近了…盒子就躁动!离远了…就安静点。但…它本身也在散发着一股…很淡的…怨气。”她顿了顿,看向我,“掌柜的…到底什么意思?给个假珠子…还带怨气…想害我们?”
“不是害…”我艰难地摇头,声音嘶哑,“是…警告…也是…钥匙…”
“钥匙?”王瘸子瞪大眼,“开啥锁?开那鬼盒子的锁?!”
“归墟…”我吐出两个字,感觉胸口更疼了,“真珠子…在归墟…镇压核心…这假珠子…带着怨念…可能是…找到归墟的…路标…”
“路标?!”王瘸子差点跳起来,“那…那鬼地方!谁爱去谁去!老子打死也不去!”
“现在…也去不了…”我苦笑道,感受着身体的虚弱,“没…没那本事…”
“先养伤!”陈玥语气坚决,将药碗递到我嘴边,“天塌下来也得等伤好了再说!喝了!”
药汤又苦又涩,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味。我强忍着恶心灌下去,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稍微驱散了些许寒意和虚弱。
“对了!那对母子呢?”我突然想起李秀娘和小宝。刚才动静这么大,她们怎么没反应?
“在…在铺子里呢…”王瘸子指了指外面,“你昏迷那会儿…她们…她们吓坏了…小宝那娃…哭得可惨了…后来…后来陈警官把那假珠子拿远点…她们才…才安静下来…这会儿…估计在…在纸扎小院里…躲着呢…”
我意念微动,尝试沟通。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担忧和安心的意念立刻传来,是李秀娘。小宝的意念也带着一丝委屈,像是被吓坏的孩子。
“没事了…”我用意念安抚道,“好好休息…”
“小川…”李秀娘的意念带着一丝犹豫,“那…那个盒子…它…它在…看你…”
看我?!我心头一紧!猛地看向怀里的盒子!封魂印的光晕依旧微弱闪烁,那只被覆盖的“眼睛”符文…似乎…真的…在…注视着我?!一股冰冷的窥视感顺着皮肤爬上来!
“操!”我低骂一声,下意识想把盒子扔出去!但身体虚弱,动弹不得。
“别管它!”陈玥一把抓过盒子,塞进炕头柜子的抽屉里,用力关上!“眼不见心不烦!先养伤!”
抽屉关上。那股冰冷的窥视感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像是有根无形的线,依旧连在我心口…提醒着我那个该死的血契!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废人一样躺在炕上。胸口疼得厉害,稍微动一下都龇牙咧嘴。身体虚得厉害,走两步就冒虚汗。王瘸子跛着脚忙前忙后,熬药煮粥,骂骂咧咧,却格外细心。陈玥白天去镇上处理案子后续(李有福和张桂芬的死总要有个说法),晚上就守在铺子里,眼神锐利得像鹰,时刻警惕着。
铺子里多了点“人气”。李秀娘似乎真的把这里当成了“家”。白天,她会“指挥”着那些纸人纸马(用意念),笨拙地整理货架,拂去灰尘。虽然动作僵硬,偶尔会把纸人胳膊弄掉,但那份认真劲儿,让人心里发暖。小宝的胆子也大了点,不再总是躲在“小院”里,偶尔会“飘”出来,好奇地“打量”着铺子里的纸扎玩意儿,尤其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纸马,意念里充满了新奇。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透过窗纸,在铺子里投下斑驳的光影。我靠在炕头,勉强能坐起来,胸口还缠着厚厚的布条。王瘸子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给我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一边唾沫横飞地吹嘘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光辉事迹”。
“…嘿!你是不知道!那年我在老君山脚下!碰上个百年老僵!那家伙!青面獠牙!指甲这么长!”王瘸子比划着,枯瘦的手指张得老大,“蹦起来比房梁还高!追着老子满山跑!老子当时!临危不乱!从裤裆里掏出祖传的…哎呦!”
他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陈玥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
“少吹牛!削你的苹果!”陈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一碗刚熬好的参汤递给我,“喝药!少听他胡咧咧!还裤裆里掏法器?也不嫌臊得慌!”
“嘿!陈警官!你…你这就不懂了!”王瘸子揉着后脑勺,梗着脖子,“那叫…那叫藏兵于裆!出其不意!懂不懂?老祖宗的智慧!”
“智慧个屁!”我忍不住笑骂,胸口一阵抽痛,龇牙咧嘴,“我看是…藏污纳垢!”
“噗嗤!”陈玥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铺子里难得有了点轻松的气氛。小宝的纸人似乎也被笑声吸引,从纸扎小院里“探”出半个脑袋,空洞的眼窝“望”着我们,意念里带着一丝好奇和开心。
就在这时——
“哐当!哐当!”
铺子大门被人(或者说东西)拍得山响!力道大得门板都在颤抖!灰尘簌簌落下!
“谁啊?!”王瘸子吓了一跳,差点把苹果扔了!
“开门!开门!收清洁费了!”一个尖利、嚣张、带着破锣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清洁费?我和陈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王瘸子跛着脚,骂骂咧咧地去开门:“收你娘的清洁费!老子这铺子…啥时候…”
门刚拉开一条缝!
呼——!
一股夹杂着灰尘、草屑和浓烈骚臭味的怪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曳!
“哎呦!”王瘸子被风呛得首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只见门口!站着…不!是飘着…几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领头的是个…笤帚?!一把用高粱秆扎的、秃了毛的老笤帚!笤帚把上,顶着一个用破布条缠成的、歪歪扭扭的脑袋!脑袋上戳着几根枯草当头发!脸上用木炭画着两个歪斜的圆点和一道裂开的嘴!此刻,那“嘴”正一张一合,发出刚才那破锣嗓子:
“阿扫驾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它身后,飘着一个…簸箕?!一个豁了口的破簸箕!簸箕沿上贴着两片枯树叶当耳朵!簸箕底裂开一道缝,像是咧开的大嘴!还有几块破抹布、烂拖把头…都顶着各种破烂脑袋,飘在半空,挤在门口,散发着浓烈的霉味和骚气!
正是之前来收“保护费”的扫把精阿扫和它的“清洁大队”!
“又是你们?!”王瘸子气得胡子都来了,抄起门边的扫帚(真扫帚)就要打,“滚!滚蛋!老子没钱!”
“大胆!”阿扫的破布脑袋一昂,枯草头发根根竖起,显得格外“威严”,“本队长…现在是…阴阳客栈…特聘…清洁主管!奉…奉掌柜之命!巡查辖区!收取…卫生管理费!尔等…速速缴纳!否则…否则…哼哼!”
它“哼哼”两声,身后的破抹布、烂拖把头立刻配合地抖动起来,发出“噗噗”的怪响,像是在示威。
“掌柜?”我心头一动,“哪个掌柜?”
“哼!自然是…客栈…大掌柜!”阿扫的破布脑袋转向我,木炭画的眼珠子(如果那算眼珠子)似乎“瞪”了我一下,“你…你小子…看着…有点眼熟?上次…上次就是你…抖落老子一身灰!还…还拿火吓唬老子!”
它显然认出了我,破布脑袋缩了缩,似乎有点忌惮,但随即又挺首了“腰杆”:“不过…现在…老子…是…有编制的了!不怕你!快!交钱!香火钱!十柱…不!二十柱上等供香!”
“编制?香火钱?”陈玥皱眉,眼神锐利地扫过这群精怪,“谁给你们的编制?凭什么收钱?”
“凭…凭这个!”阿扫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它的笤帚把。只见笤帚把上,不知何时…竟然…系着一根细细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黑线?!黑线的另一端…似乎…延伸向无尽的虚空?!
“看!客栈…特批…工作证!”阿扫的破布脑袋昂得更高了,“以后…这片…归老子…管!卫生…包干!香火…按…按月缴纳!”
“包干?”王瘸子气笑了,指着被它们带进来的满地灰尘草屑,“就你们?越扫越脏!还收钱?!滚蛋!”
“放肆!”阿扫的破布脑袋气得首哆嗦,枯草头发乱颤,“弟兄们!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它身后的破抹布、烂拖把头立刻“嗷嗷”怪叫着,就要往铺子里冲!带起一股股灰尘旋风!
“敕令!定!”我强提一口气,忍着胸口的剧痛,右手令牌金光微闪!一道极其微弱的金光屏障瞬间挡在门口!
噗噗噗!
几个精怪撞在金光上,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灰尘草屑被挡在外面!它们自己也被弹了回去,在空中滴溜溜乱转!
“哎呦!”
“妈呀!”
“疼死老子了!”
精怪们发出乱七八糟的惨叫。
“你…你又来!”阿扫的破布脑袋又惊又怒,指着我的令牌,“你…你等着!老子…老子去…告掌柜!”
它撂下狠话,带着一群乌合之众,骂骂咧咧地飘走了,留下一地狼藉和浓烈的骚臭味。
“呸!什么玩意儿!”王瘸子啐了一口,关上门。
“它们…好像真和客栈扯上关系了?”陈玥眉头紧锁,看向我,“那根黑线…”
“嗯…”我心头沉重。掌柜的…这是在搞什么?收编这群精怪?还派来收“管理费”?是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管他呢!”王瘸子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门口的灰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惹急了老子…一把火烧了这群破烂精!”
他话音刚落——
“呜…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呜咽声…突然…从炕头柜子的抽屉里…传了出来?!
是盒子!是那个黑铁盒子!
我们三人瞬间僵住!王瘸子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陈玥猛地转身!手按在了枪套上!我胸口的心跳…似乎…也跟着那呜咽声…漏跳了一拍?!
呜咽声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在哭泣?!
更诡异的是!抽屉缝隙里…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金红色光晕?!伴随着…一种…如同…心跳般的…微弱搏动?!
噗通…噗通…
盒子…里面的东西…在哭?!在…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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