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风!”
婉娘那声尖啸像玻璃碴子刮锅底,震得我耳膜嗡嗡响!铺子里温度骤降,哈气成霜!满屋纸人纸马“嘎吱嘎吱”疯狂扭动,空洞的眼窝齐刷刷钉在地上那面小镜子——镜子里师父穿地府制服的背影,正被一层诡异的冰霜迅速覆盖!
“婉娘!冷静!”我吼得嗓子劈叉,连滚带爬扑过去,一把抓起地上的小镜子塞进裤兜!
寒气刺骨!镜面冰得像刚从冰柜里掏出来!
“呼——”
几乎在镜子入兜的瞬间,柜台后那面大落地镜里,婉娘身上炸开的滔天怨气猛地一滞!她扭曲狰狞的脸僵在半空,墨黑的瞳孔里翻涌的恨意如同被冻住的沸水,凝固成一片死寂的冰寒。
满屋乱扭的纸人纸马也像被拔了电源,“哗啦”一声在地,重新变回一堆死气沉沉的竹篾彩纸。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里撞出白雾。
“他…在哪?”婉娘的声音重新响起,没了刚才的尖利,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渣子般的冷。
“我…我不知道…”我实话实说,牙齿还在打颤,“可能在…地府?”
“地府…”婉娘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弧度,不是笑,是淬了毒的刀锋,“好…好得很…”
她没再说话,身影在镜中缓缓坐回那张看不见的梳妆凳上,拿起那把象牙梳子,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梳着那头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动作优雅依旧,可那梳齿刮过头发的“沙沙”声,听得人脊梁骨发凉。
我缩了缩脖子,感觉这员工…有点难搞。
“叮铃铃——!”
刺耳的老式电话铃声猛地炸响!打破了死寂!
声音来自柜台底下,一个落满灰的黑色座机。
这破店还有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拎起那油乎乎的听筒。
“喂?”
“张…张师傅?”电话那头是个苍老、急促、带着浓重湘西口音的男声,“我…我订的货…到…到没到啊?”
订货?
我一脸懵:“什么货?”
“傩…傩面啊!”老头急得快哭了,“急…急用!祖宗…祖宗托梦催…催得紧!说…说地府KTV开张…没面具…不让进啊!”
地府KTV?祖宗托梦?
我嘴角抽了抽,这业务范围挺广啊。
“地址?”我问。
“金…金盆巷…尾…老槐树…底下…”老头报完地址,又补了一句,“钱…钱挂门环上了…红…红布包着…”
“嘟…嘟…嘟…”
电话挂了。
我放下听筒,一脑门子官司。傩面?老张头留下的存货里…
我目光扫过墙角那堆破烂。
有了!
一个落满灰的纸箱子,上面用毛笔潦草地写着“傩戏面”。
打开一看,里面乱七八糟堆着十几个色彩斑斓、造型狰狞的木质傩戏面具。青面獠牙的,红脸红须的,还有几个画着诡异符咒的,看着就瘆人。
祖宗要去KTV嗨皮?行吧…顾客是上帝,死了的上帝也是上帝。
我随手抓起一个画着三只眼、呲着獠牙的凶神面具,掂量了下,还挺沉。
“婉娘,”我冲着镜子喊,“看会儿店,我送趟货。”
镜中的婉娘没抬头,依旧慢悠悠地梳着头,声音凉凉的:
“日落前…回来。”
“知道!”我抓起面具,裹紧外套(铺子里跟冰窖似的),拉开门冲了出去。
金盆巷尾。
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杵在巷子尽头,枝桠光秃秃的,像鬼爪子伸向铅灰色的天。树底下果然蹲着个穿靛蓝土布褂子的干瘦老头,缩着脖子,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袱。
“大爷!您的货!”我扬了扬手里的面具。
老头猛地抬头,一张皱得像核桃皮的脸,眼睛浑浊,眼珠子却贼亮。他盯着我手里的面具,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接货,反而把手里的包袱往前一递:
“给…给你…”
“啥?”我愣住。
“路…路费…”老头声音发颤,眼神躲闪,“麻…麻烦…送…送进去…”
送进去?送哪去?
我低头一看,老头指的不是他家门,而是…
老槐树底下,一个塌了半边的、长满荒草的——
老坟包!
坟头土新翻过,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坟前没有碑,只歪歪斜斜插着半截烂木桩。
“这…送坟里?”我头皮发麻。
老头猛点头,把包袱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消失在巷子口。
“喂!钱!钱还没…”我喊了一嗓子,老头早没影了。
我掂了掂怀里的包袱,死沉!一股子土腥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再看看那湿漉漉的新坟…
晦气!
但想到那三十万房租…
拼了!
我把傩面夹在腋下,腾出手,扒拉开坟头的荒草。土很松,像是刚被人挖开又匆匆填上。
“祖宗,收快递了!”我嘟囔着,开始刨土。
刚刨两下,手指就碰到个硬物!
一块腐朽的棺材板!板子裂开个大缝,黑黢黢的,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我屏住呼吸,把包袱和傩面顺着裂缝塞了进去。
“搞定!”我拍拍手,准备填土。
就在土块落下的瞬间——
“咚!”
一声闷响从坟里传来!
像是…
有人在里面敲棺材板!
我动作一僵,汗毛倒竖!
“咚!咚咚!”
敲击声更急促了!还伴随着一种指甲刮擦木板的“咯吱”声!
“操!”我头皮炸开,连滚带爬往后躲!
“轰!”
坟堆猛地炸开!
腐朽的棺材板碎片混合着湿泥西处飞溅!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腐臭和泥土腥气,首挺挺地从坟里…
站了起来!
那是个穿着破烂寿衣的男人!不!不能说是人!
他脸上,正戴着…
我刚刚塞进去的那个三眼獠牙傩面!
面具的眼洞后面,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幽幽的、跳动的…
绿火!
“嗬…嗬…”
低沉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从面具后面传来。
傩面尸!
它僵硬地转动脖子,绿火森森的眼洞,死死锁定了我!
一股阴冷刺骨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骨髓!
跑!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字!转身就往巷口冲!
“砰!”
没跑两步,后背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整个人被狠狠弹了回来,摔了个狗啃泥!
鬼打墙?!
我惊恐地回头!
那傩面尸己经迈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我走来!寿衣下摆滴着浑浊的泥水,每一步落下,地面都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婉娘!救命啊!”我扯着嗓子朝铺子方向嚎!
没动静!
那傩面尸越逼越近!面具上獠牙狰狞,绿火跳动!腐烂的尸臭味熏得我几乎窒息!
它枯爪般的手缓缓抬起,指甲漆黑尖长,朝着我的脖子…
狠狠抓来!
完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
千钧一发之际——
“嗡!”
我裤兜里猛地一震!
那面小梳妆镜!
一股冰凉的、带着镜面特有光滑感的触感,顺着裤兜布料传递过来!
紧接着——
“唰!”
一道惨白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我裤兜位置射出!
光柱精准地打在傩面尸那张狰狞的面具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生肉!
面具上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
“嗷——!”
傩面尸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抓向我的手猛地缩回,捂住面具!
面具上,被光柱照射的位置,焦黑一片!那两点跳动的绿火疯狂摇曳,像是随时要熄灭!
它踉跄着后退两步,绿火森森的眼洞死死盯着我的裤兜,充满了惊骇和怨毒!
“嗡!”
裤兜里的镜子又是一震!
第二道光柱射出!这次瞄准了傩面尸的胸口!
“噗嗤!”
光柱如同利剑,瞬间洞穿了它破烂的寿衣!
没有鲜血!
只有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气从破口处喷涌而出!
傩面尸浑身剧颤,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嚎!
它猛地转身,不再管我,拖着那条滴着泥水的瘸腿,朝着巷子深处…
狂奔而去!
速度快的惊人!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阴暗的巷道尽头!
只留下一地狼藉的湿泥和白霜,还有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我瘫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喘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裤兜里,那面小镜子恢复了冰凉死寂。
“呼…呼…”我哆嗦着掏出镜子。镜面依旧蒙尘,模糊不清。
刚才…是婉娘?
她隔着镜子出手了?
“谢…谢了…”我冲着镜子嘟囔。
镜面毫无反应。
我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走到那炸开的坟堆旁,棺材板碎了一地,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土坑。
坑里,我塞进去的那个包袱散开了。
里面不是什么陪葬品。
而是…
一沓沓崭新的、捆扎整齐的…
冥币!
最大面额…
天地银行·壹佰亿圆!
冥币堆里,还混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我弯腰捡起来。
是个巴掌大小的、黑沉沉的木牌。
牌子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浮雕,背面刻着两行阴刻的小字:
“特此通行·幽冥地界”
“签发:崔珏”
地府通行证?!
签发人…崔珏?!
那个传说中执掌生死簿的崔判官?!
我捏着牌子,脑子有点懵。
给祖宗送快递…还附带通行证?这服务挺周到啊…
等等!
我猛地想起刚才傩面尸胸口被光柱洞穿时,喷出的那股黑气…
黑气里,似乎…
夹杂着几点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块的东西?
我蹲下身,在散落的冥币和湿泥里摸索。
很快,指尖触到一块硬物。
捡起来一看。
是一小块暗红色的、半凝固的…
血痂!
血痂的形状…
像是个歪歪扭扭的…
符咒!
更诡异的是,血痂旁边,还粘着一小片…
褪色的、靛蓝色的…
绸布碎片!
和我师父那件寿衣的料子…
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
我猛地抬头,看向傩面尸消失的巷子深处。
阴冷的巷道尽头,一片死寂。
但恍惚间,我仿佛又听到了那破风箱般的喘息…
还有…
极其轻微的、指甲刮擦墙壁的…
“咯吱…咯吱…”声。
它…
没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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