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三月，柳絮飘得比往年都早。
纸扎铺的地下室里，我正对着账本发愁——镜湖事件后生意一落千丈，现在连进货的钱都快凑不齐了。范无咎蹲在门口啃煎饼，碎屑掉在刚擦净的地板上，引得几只的蟑螂探头探脑。
"瞅啥？"他独眼一瞪，"老子吃的是葱油饼，又没吃你家大米！"
我懒得理他，继续翻找师父留下的旧物。墙角那个樟木箱三年没打开过，锁头锈得像是从沉船上捞来的。范无咎凑过来帮忙撬锁，榔头砸下去震得整箱灰尘飞舞，呛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箱底静静躺着把犀角梳，梳齿间还缠着几根长发——是婉娘的旧物。梳背刻着并蒂莲，花心处嵌着米粒大的小镜，照出我憔悴的脸。
"哟，定情信物？"范无咎贼笑着伸手要摸，被我一巴掌拍开。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梳子梳过头顶。第一下梳齿刮过发梢，第二下梳到耳际，第三下...
梳背的小镜突然漾起波纹！
镜面里竟映出个襁褓婴儿，小脸皱得像核桃，正张着嘴声嘶力竭地哭嚎。没有声音传出，但那拼命挣扎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发紧。
"见鬼了？"范无咎凑过来看，"这啥？婴儿版贞子？"
镜面很快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幻觉。但当晚全城都出了怪事——
老王头在家族群里发麻将战绩时，视频通话突然卡顿，屏幕里所有牌友的脸都变成哭泣的婴儿；周师父做法事用的平板电脑死机重启，开机画面成了个流泪的奶娃；连温先生珍藏的电子阅读器都中了招，他正看到《镜界通识》第章时，全文突然变成"哇哇哇"的字符乱码。
最瘆人的是范无咎。这货终于舍得换掉老人机，新买的智能手机才开机就自动播放《摇篮曲》，屏幕裂成蛛网状，裂痕正好组成三个字：
【来找我】
"老子花了三千八！"他痛心疾首地捶墙，"华为都没这么邪门！"
阿井的鬼魂从墙里钻出来，盯着裂屏脸色凝重："镜灵转生...而且是个饿了的镜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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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界生灵转世需要载体，通常选未诞生的婴孩。"阿井的小胖手划过屏幕裂痕，"但这位的怨气隔着屏幕都呛鼻子，怕是等不及投胎，要首接找现成的肉身。"
我突然想起梳镜里的婴儿影像："它是不是...在找妈妈？"
话一出口，新手机的裂痕突然渗出血珠，范无咎吓得首接把手机扔出窗外。楼下传来快递员的惨叫："谁家高空抛物？！我电瓶车屏幕碎了！"
我们冲下楼时，快递小哥的电瓶车导航屏正在循环播放婴儿超声影像，定位箭头首指城北。小哥哭丧着脸："这单是送殡仪馆的花圈啊..."
阿井飘到导航屏前嗅了嗅："错不了，是镜婴的气息。它现在很虚弱，需要至亲魂力滋养。"他忽然扭头看我，"十三，你最近有没有梦见婉娘？"
后颈的汗毛瞬间立起。
连着一周了，我总梦见婉娘站在镜湖边哼歌，唱的竟是儿歌《摇啊摇》。每次想靠近，她就化作碎片消散，只剩个银铃铛落在岸边。
"那铃铛是不是刻着傩巫纹？"阿井急问。
我从贴身口袋掏出捡到的铃铛——正是梦里出现的那只。阿井的小胖脸顿时煞白："完犊子！这是镜灵招子！婉娘在给你托梦！"
铃铛突然无风自响，清脆的铃声里夹杂着极细微的婴啼。窗外飘进的柳絮在桌上聚成一行字：
【明日子时 镜湖】
范无咎抡起榔头就要砸铃铛："又是冥主的阴谋！"
"不对..."我拦住他，"冥主的气息阴冷粘腻，这铃铛却透着婉娘独有的温凉。"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是周师父打来的视频电话。画面里他举着本古籍急吼吼地喊："《镜灵哺育手册》残页！刚在道观供桌下发现的！"
泛黄的书页上画着婴儿吮吸镜面的诡异插图，旁注小字："镜婴初生，需食至亲魂力七日。逾期不哺，则化镜魔为祸人间。"
视频信号突然中断，最后帧画面里，周师父背后的供桌镜映出个模糊的婴儿轮廓，正咧嘴笑着伸出小手——
视频彻底黑屏前，我清楚地看见那婴儿的眉心，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镜形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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