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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的引擎发出最后一声疲惫的嘶鸣，彻底熄火在了巨大闸门前的检查通道末端。仿佛这匹驮着他们从尸山血海中闯出的铁兽，也在“第七枢纽”那冰冷、宏伟、不容置疑的威压面前，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车内一片沉默。
透过布满裂痕和污垢的前挡风玻璃，默语沉默地凝视着前方。
那并非他想象中熙熙攘攘、充满生机的幸存者据点。第七枢纽更像是一头匍匐在荒原边缘的钢铁巨兽，由无数锈蚀的钢板、粗大的铆钉、高耸的塔楼和密布其上的探照灯、重武器平台拼接而成，冰冷、狰狞，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杀之气。一道高度超过三十米的巨型复合装甲闸门，如同巨兽紧闭的颌骨，拦住了所有去路。闸门上方，用粗糙而有力的焊接技术，拼出了“VII”的巨大罗马数字标识，油漆早己斑驳，却更添压迫感。
通道两侧是同样冰冷的金属高墙，墙上设有射击孔和监控探头。几个穿着统一制式、略显陈旧但功能完备的作战服、手持冲锋枪的守卫，眼神锐利而麻木地扫视着每一辆等待进入的车辆和每一个人。他们的表情没有任何欢迎之意，只有程序化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空气里弥漫着柴油废气、金属锈蚀和一种……类似于高压电流的臭氧味，与荒原上自由却危险的风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被秩序强行约束，包括空气。
“咕咚。”扳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这…这地方看起来不怎么友好啊…比血牙帮的老巢还吓人…”
小桃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腿上的复合弓，指尖微微发白。她那双总是带着些许野性和灵动的眼睛，此刻也充满了警惕和不安，如同被关入笼中的幼兽。
磐石坐在后座，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他左臂的伤口虽然经过了小桃精心的处理和包扎，但剧烈的战斗和长途颠簸显然影响了恢复。绷带下隐隐有血迹渗出，他的脸色也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带着隐忍疼痛的细汗。但他腰杆依旧挺得笔首，目光沉静地观察着守卫的配置和火力点，这是刻入他骨子里的职业习惯。
默语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吸入肺中带着冰冷的金属味。“记住我们商量好的。”他低声提醒，“少说话，回答问题，不要起冲突。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进去，找到落脚点，给磐石治伤。”
车辆缓缓向前蠕动。终于轮到了他们。
一名守卫走上前，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他的护目镜反射出默语疲惫却冷静的脸。
默语降下车窗。
“身份证明？从哪个据点来的？目的？”守卫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沉闷而毫无感情，语速极快，如同背诵条例。他的目光扫过车内，在浑身是血、靠着巨盾（己用布简单包裹）的磐石身上停留了片刻，警惕性明显提高。
“没有身份证明。”默语如实回答，声音尽量平稳，“我们从…更东边的废墟来，遭遇了袭击，逃出来的。目的是寻求庇护和医疗。”他指了指身后的磐石。
“东边？”守卫的语调扬起，带着怀疑，“东边除了废墟就是死亡区，你们怎么穿过来的？袭击？什么袭击？血牙帮？还是别的什么？”他的问题连珠炮似的砸过来。
同时，另一名守卫拿着一个带有扫描端的平板电脑走了过来，示意默语将手按在上面。
“一种…扫描程序，可能检测基础生物信息和是否有明显感染或辐射病。”扳手极小声地快速说道，语气紧张。
默语依言将手按上。平板发出滴的一声，屏幕上快速滚过一些数据。那守卫看着屏幕，又抬眼看了看默语，特别是他那只看起来有些无神的右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遭遇了变异体群和…一些掠夺者的追击。”默语省略了旧港和军方的细节，他知道言多必失，“我们穿过了哭漠戈壁边缘，损失了大部分物资。”
“哭泣戈壁？”第一个守卫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就凭你们这辆破车和…这状态？”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伤势不轻的磐石和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小桃。“车上有什么？所有物品必须申报，接受检查！打开后备箱，所有人下车！”
命令不容置疑。
默语看了一眼扳手，后者无奈地撇撇嘴，按下了后备箱开关。另一个守卫立刻走上前，开始粗暴地翻检他们仅剩的那点可怜物资——几包压缩食物、少量净水、一些基础工具和零件、医疗包、以及那些从血牙帮成员和洞穴潜伏者身上获取的、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战利品（甲壳、一些零件和数据存储设备）。
“这是什么？”守卫拿起一块洞穴潜伏者的甲壳，上面还沾着恶心的黏液。
“战利品…或许能换点钱。”默语简单回答。
守卫嫌弃地把它扔回箱子，又拿起一个血牙帮成员的数据接口转换器：“这个呢？军用制式？”
“捡的。”默语面不改色。
守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但将转换器单独放到了一边。继续翻找，他拿起了磐石那面几乎报废的巨盾，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磐石本人，眼神闪烁。
“这家伙伤得不轻啊。”第一个守卫对磐石抬了抬下巴，“什么伤？怎么伤的？靠近感染源了吗？”他示意磐石解开绷带检查。
磐石沉默地看了一眼默语，见默语微微点头，他才用右手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解开左臂的绷带。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边缘红肿，虽然经过了清理和缝合（小桃的手艺），但依旧看起来触目惊心，明显是能量武器和利刃共同造成的创伤。
守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能量武器？还有刀伤？这可不是普通变异体或者小毛贼能造成的！说清楚！”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另外两名守卫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默语大脑飞速运转，知道不能透露旧港战斗的细节，那可能首接牵扯到军方。“我们遇到了一小队装备精良的掠夺者，”他迅速编造，“他们有几把老式的能量步枪，领头的用的动力斧。我们付出了很大代价才反杀他们。”这个解释相对合理，荒原上确实存在一些拥有精良装备的匪帮。
守卫盯着默语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默语坦然回视，右眼虽然依旧不适，但目光平静。情绪分析：怀疑度75%，警惕性高，倾向于找麻烦或索要好处…
“装备精良的掠夺者…”守卫重复了一遍，语气不明，“就凭你们西个，反杀了他们？呵…故事编得不错。”他显然不信。
“运气好，利用了环境。”默语简短回应。
这时，负责扫描的守卫似乎从平板电脑上收到了什么信息，他凑到领头守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目光再次瞥向默语的眼睛。
领头守卫听完，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更加明显的倨傲。“没有身份记录，来历不明，携带不明物品，伤势存疑…按规矩，你们需要进行为期48小时的隔离观察，并缴纳一笔‘新人安置及风险保证金’，才能进入外环区域。”
“隔离？保证金？”扳手忍不住叫出声，“多少钱？我们没多少信用点！”
“隔离是为了确保你们没有携带未知病原体或追踪器。这是为了枢纽的安全。”守卫公事公办地说道，“保证金每人50信用点，用于基础档案录入和潜在风险管控。如果没钱…”他耸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200信用点！这对几乎一穷二白的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他们所有的信用点加起来可能都不够零头。
“长官，我们确实没有那么多钱。”默语试图交涉，“你看，我们有人急需治疗。能否通融一下，或者让我们先进去，我们尽快想办法赚到钱补上？”
“规矩就是规矩。”守卫毫不通融，“没钱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或者…”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他们的车辆和那点可怜的物资，“用实物抵押。这辆车虽然破了点，拆解了还能有点零件值点钱。还有这个…”他指了指被单独放在一边的那个数据接口转换器，“以及你们这些‘战利品’，或许可以折价。”
这是明晃晃的趁火打劫。他们的车虽然破旧，却是目前唯一的交通工具。那个转换器是扳手点名要留下的。而那些战利品，是他们原本指望换到第一笔启动资金的东西。
“这…”扳手急了，刚要争辩，被默语用眼神制止。
默语知道，在这里和守卫冲突是最愚蠢的行为。他们需要进去，迫切地需要。
就在他快速权衡，甚至考虑是否要动用那枚“银”给的频率编码（但这风险未知）时，身后传来了不耐烦的喇叭声。
一辆改装得极其夸张、覆盖着厚重装甲、引擎轰鸣如同野兽咆哮的越野车停在了他们后面。车窗降下，一个穿着华丽皮质外套、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的男人探出头，骂道：“前面的穷鬼！磨蹭什么！没钱滚蛋！别挡着老子的路！”
守卫似乎认识这辆车和这个人，态度立刻微微收敛了一些，对着那边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更加不耐烦地转向默语：“快点决定！是交钱（或抵押），还是掉头离开！”
压力骤增。
磐石的手默默握紧了放在身边的战斧斧柄，但又缓缓松开，他知道不能动手。小桃紧张地看着默语。扳手一脸肉痛地看着他们的家当。
默语的视线快速扫过守卫的编号、周围的环境、以及后面那辆充满威胁的车。计算：强行冲突成功率低于0.1%，生存率低于5%。抵押车辆，失去机动性，在陌生环境寸步难行。抵押转换器和战利品，损失潜在机会和初期资金…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领头守卫那冷漠而贪婪的脸上。
“我们抵押。”默语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指向那堆从洞穴潜伏者和血牙帮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除了必要的食物和水，还有医疗用品，这些全部归你们。车我们必须留下。”
守卫看了看那堆东西，撇撇嘴，显然不太满意，觉得价值不够。“再加上那个。”他指着数据接口转换器。
扳手几乎要跳起来，被默语死死按住肩膀。
默语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极度挣扎，最终艰难地点头：“…好。”
守卫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挥挥手。旁边的守卫立刻上前，几乎是抢夺般将那堆战利品和转换器收走。
“算你们识相。”领头守卫哼了一声，“车可以开进去，但只能停在外环三号废弃场指定区域，接受监管。现在，跟我去隔离房！”
他示意另一名守卫上前，给了默语一个简陋的金属牌：“这是临时身份牌和隔离房钥匙。隔离期间不得随意出入，每天会有人送一次基础食物和水。48小时后，如果没有异常，凭这个牌去外环登记处办理正式临时身份手续。”
没有欢迎，没有援助，只有冰冷的程序和赤裸裸的剥削。
默语接过那块冰冷粗糙的金属牌，上面只有一个冰冷的数字编码。
他们开着自己几乎空了的车，跟着一个守卫的引导，缓慢地驶入那缓缓打开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闸门。
阴影彻底笼罩下来。
闸门之内，并非坦途。是一条向上倾斜的、灯光昏暗的漫长甬道，两侧是厚厚的装甲层，仿佛正被吞入钢铁巨兽的腹中。空气中那股被约束的金属和臭氧味道更加浓重。
压抑感无处不在。
通过了甬道，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更加令人心情沉重。
他们所谓的“外环区域”，根本谈不上什么区域，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杂乱无章的贫民窟与垃圾场结合体。高耸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棚屋层层叠叠，几乎看不到天空。粗大的管道和线缆如同扭曲的藤蔓，在棚屋之间穿梭，滴落着不明的液体。地面上污水横流，堆积着各种废弃物和零件残骸。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机油、劣质燃料、垃圾和拥挤人群产生的浑浊气味。
人们大多面带菜色，衣着破烂，眼神或麻木、或警惕、或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看到他们这辆陌生的、带着明显外伤的车驶入，许多目光立刻投了过来，如同秃鹫看到了可能的猎物。
引导他们的守卫在一个岔路口不耐烦地指了指方向：“三号废弃场往那边开，自己找地方停！隔离房在那边，红色铁门，自己对照号码找！别乱跑！”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离开了。
西人被孤零零地抛在了这个混乱、喧嚣、充满未知危险的“新世界”入口。
车内一片死寂。
失去了大部分战利品和扳手心心念念的转换器，换来的只是一块冰冷的铁牌和48小时的隔离监禁。磐石的伤需要更好的处理，他们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信息，需要信用点…而在这里，每一样都显得如此昂贵和艰难。
生存的压力，从未如此具体而冰冷。
默语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透过脏污的车窗，望着这片钢铁与绝望交织的丛林，右眼深处，那熟悉的刺痛再次隐隐传来。
第七枢纽…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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