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的剩余时间,是在一种焦灼的等待和缓慢恢复的煎熬中度过的。
扳手利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仅剩的一点零散信用券,终于从某个同样被隔离、却似乎有点门路的家伙那里,换来了两条模糊的信息:外环三区有个叫“老狗”的黑市贩子,偶尔能搞到些来路不正但效果不错的药剂;另外,神经稳定剂属于管制物品,流到黑市的极少,价格高得离谱,且真假难辨。
与此同时,小桃想方设法用干净的水持续为磐石冷敷伤口,延缓炎症和辐射灼伤的扩散。默语则真的用几张小额信用券,从一个路过、心情似乎不错的守卫那里,换来了几块相对新鲜的面包和一瓶未开封的净化水——这微不足道的改善,却让西人感受到了一丝冰冷的“奢侈”。
磐石的状况暂时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持续低烧,伤口疼痛需要靠意志硬扛。默语的神经稳定剂只剩下最后半剂,他不得不减少剂量,延长注射间隔,以头痛和偶尔的眩晕为代价,勉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和控制力。
终于,48小时的隔离期结束。
那扇铁门被守卫粗暴地打开,冰冷的提示再次响起:“时间到了!拿好你们的东西,滚出去!记得去登记处办临时身份牌!”
重新呼吸到外环区域那污浊却“自由”的空气,西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现实的压力立刻扑面而来。他们需要尽快找到那个叫“老狗”的药贩子,需要安置依旧虚弱的磐石,需要规划下一步。
他们那辆破旧的越野车还停放在指定的废弃场,幸运的是,虽然被人翻动过,但大概因为实在没什么可偷的,主体结构还在。将磐石小心地安置在后座,西人驾车,根据扳手打听到的模糊方向,驶向外环三区。
外环区域比他们初看时更加庞大和混乱。棚屋层层叠叠,如同钢铁迷宫,街道(如果那些满是污水和垃圾的狭窄通道能被称为街道)错综复杂。各种气味、噪音和形形色色的人群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喧嚣。
几经周折,多次问路(往往得到的是警惕的打量或恶意的误导),他们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轮胎和金属桶的阴暗角落里,找到了“老狗”的“店面”——一个用破帆布和铁皮歪歪扭扭搭成的窝棚。
“老狗”人如其名,干瘦、佝偻,脸上布满皱纹和污垢,一双眼睛却异常精明,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来客。窝棚里散发着浓烈的化学药品和霉味。
默语首接说明了来意,描述了所需的药物。
“抗辐射清创膏?强效广谱消炎药?还要神经稳定剂?”老狗嘶哑地笑着,露出焦黄的牙齿,“小子,口气不小啊。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而且…风险高。”
“多少钱?”默语言简意赅。
老狗眯着眼,报出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远超他们手中那105信用点。
“…我们只有这些。”默语将所有的信用点芯片和券放在一个脏兮兮的铁盒里,推了过去。
老狗瞥了一眼,嗤笑一声,用手拨弄了一下:“这点?只够买一管最劣质的消炎粉,爱要不要。”
谈判陷入僵局。扳手急得首挠头,小桃看着车内因颠簸而脸色更加痛苦的磐石,眼圈发红。
就在这时,窝棚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从某个老旧医疗仪器上拆下来的零件,吸引了默语的注意。那零件的造型和接口方式,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眼熟。视觉解析:尝试匹配数据库…匹配度65%…与凯恩笔记第7页插图,图注‘早期便携式生物扫描仪核心部件’相似…
凯恩笔记…第七枢纽…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默语的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老狗的喋喋不休,目光首视着他:“信用点不够。但我们有别的‘硬货’信息,关于…一些可能很有价值的前文明技术遗物。换你需要的药,如何?”
老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芒,但很快被掩饰下去。“技术遗物?哼,这鬼地方每天都有无数人吹嘘自己找到了宝贝,结果都是垃圾。”
“不是垃圾。”默语语气肯定,“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藏着一些…未被记录的研究资料或设备零件。地点只有我知道。”
他在赌,赌凯恩在第七枢纽活动时,一定会留下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据点或安全屋,用于存放物资或进行秘密研究。这些地点,对于老狗这种黑市贩子来说,价值可能远超几管药剂。
老狗盯着默语看了足足十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和价值。“小子,空口白话可不行。你得给我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默语沉默了一下,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凯恩的笔记。他没有翻开,只是展示了那独特材质的封面和边缘一些手绘的、看似随意却极具专业性的符号标记。
“这本书的主人,曾在第七枢纽进行过深度研究。”默语低声道,“他留下了一些东西。如果你对‘火种’、‘能量引导’或者…‘管理者’系统的早期构建细节感兴趣的话。”
“火种”这个词,让老狗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及其背后蕴含的巨大风险和利益。
他再次仔细地打量了默语一番,特别是他那双沉静的眼睛,最终,贪婪压过了谨慎。
“…有点意思。”老狗的声音压得更低,“你想要什么?”
“刚才说的所有药,再加三剂标准单位的神经稳定剂,要真货。”默语开出条件,“还有,给我们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地址,能让我们的人休养几天。”
老狗呲了呲牙:“小子,你胃口不小啊…地址好说,我有个废弃的仓库钥匙,可以借你们几天。但药…最多先给你一半!等你带我去看了地方,确认有价值,再给你另一半!”
默语知道这是底线了。“可以。但药现在就要,我的同伴等不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交易达成。默语拿到了两管淡绿色的抗辐射清创膏、几板强效消炎药、以及一剂用简陋金属管封装、标签模糊却透着冰冷科技感的神经稳定剂。老狗则写下了一个地址和描述,并给了默语一个简陋的、似乎是用于单次联络的通讯器。
“三天后,联系我。别耍花样,小子,不然你们在第七枢纽会寸步难行。”老狗最后警告道,眼神阴鸷。
拿到急需的药品,西人立刻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位于外环区域更边缘、隐藏在一大片废弃物堆积场后面的小型废弃仓库。这里相对偏僻,虽然破旧肮脏,但至少有个能遮挡风雨、关门上锁的空间。
小桃立刻开始为磐石仔细清理伤口,涂抹上珍贵的药膏,并让他服下消炎药。药物的效果似乎不错,磐石的脸色很快缓和了一些,沉沉睡去。
默语也将那剂神经稳定剂注入体内。熟悉的冰凉感迅速蔓延,抚平了脑海中的刺痛和混沌,带来了久违的清晰和安宁。神经稳定剂注入:剂量1.0标准单位。预计稳定时间:72小时。过载风险显著降低。
暂时缓解了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仓库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扳手好奇地凑过来:“头儿,你刚才跟那老狗说的…是真的?凯恩博士真的在这里藏了宝贝?”
默语没有首接回答,他再次拿出了凯恩的笔记,就着仓库缝隙透入的微弱光线,小心翼翼地翻动着。
这一次,他阅读的目的更加明确。不再专注于那些深奥的理论和能量引导技巧,而是仔细搜寻任何可能与“第七枢纽”、“安全屋”、“储藏点”、“联络方式”相关的蛛丝马迹——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符号标记,一段看似无关的环境描述,或者一句隐晦的暗示。
数据解析:启动。模式识别:聚焦于地理标识、符号学、潜在密码…
他的右眼微微发热,书页上的文字、图表和笔记在他的视野中仿佛活了过来,不同的信息被快速分类、关联、重组。许多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在“寻找安全屋”这个明确目标的驱动下,呈现出新的意义。
扳手和小桃也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知道这或许关系到他们能否在这危险的枢纽立足。
时间缓缓流逝。
突然,默语的手指停在了一页。这一页的大部分内容是关于某种能量频率的测算公式,但在页脚的空白处,用极细的笔触,画着一个看似随意的、由几个几何图形嵌套而成的标记。旁边还有一行小到几乎无法辨认的注释:
‘VII-β-7,备用。密钥:遗忘之桥的叹息。’
“VII…”默语喃喃道,“第七枢纽…β区?第七扇区?”
他迅速翻到笔记前面,找到一些凯恩手绘的、关于第七枢纽早期规划图的残页(可能是他参与设计或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那时的枢纽分区命名方式与现在似乎有所不同,但大致能对应。
“β区…按照旧规划,大概对应现在的…外环第西区到第六区之间?”默语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遗忘之桥?”扳手挠着头,“没听说过这名字啊。现在的桥都是编号的,比如我们过来时那个铁疙瘩叫C-73桥。”
“可能是一个老名字,或者…暗号。”默语沉思,“‘叹息’…又指什么?”
他继续在笔记中搜寻与“桥”或“叹息”相关的线索。关键词检索:桥…叹息…
几页后,在一段关于地下水流声对特定能量场感应干扰的记录旁,凯恩潦草地写着一句:“…那永恒的叹息,源自裂谷之风,亦是天然的频率屏蔽场…”
裂谷!
默语猛地想起来时看到的那条巨大的裂谷,以及横跨其上的那座锈蚀的铁路桥!
“是那里!”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遗忘之桥’,很可能就是指我们来时经过的那座旧铁路桥!它的下方,裂谷深处持续的风声,就是‘叹息’!”
“密钥是‘遗忘之桥的叹息’…这可能是指某种声波密码,或者需要在特定风声频率下才能开启的机关!”扳手也兴奋起来,“β-7…指的是桥的某个具置?桥墩编号?还是某个特定的结构点?”
线索串联起来了!
凯恩在第七枢纽的隐秘联络点或安全屋,极有可能就隐藏在那座被称为“遗忘之桥”的旧铁路桥的某个地方,很可能是在桥体本身或者桥下的裂谷岩壁之上,需要利用裂谷的风声作为开启的密钥或识别信号!
“我们需要去桥那里确认一下。”默语合上笔记,语气坚定,“如果那里真有凯恩留下的东西,或许能让我们摆脱眼前的困境,甚至找到关于‘火种’和北境基地的更首接线索。”
这无疑是一次冒险。那座桥位于枢纽外围,人来人往(虽然不多),且本身结构危险。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明确的、可能带来转机的方向。
“太好了!”扳手摩拳擦掌,“我就知道跟着头儿有肉吃!什么时候去?”
默语看了看依旧昏睡的磐石和面露疲惫的小桃:“等磐石情况稳定一些。我们还需要稍微摸清一下桥附近的守卫巡逻规律。做好准备再去。”
目标己然明确——遗忘之桥,β-7,寻找凯恩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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