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钉集市”边缘，一间充斥着机油、汗臭和劣质酒精气味的破烂酒吧——“漏勺”。这里是第七枢纽底层信息的交汇点，也是无数亡命之徒和落魄佣兵寻找机会的泥潭。
默语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金属门，带着他的队员走了进去。污浊的空气和喧嚣的声浪瞬间将他们吞没。各种目光扫来，好奇、审视、忌惮、恶意…比几天前更加复杂。自从“深潜者”硬撼内务部队并成功脱身的传言扩散开后，他们在这片区域己然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名人”。
吧台后面，一个身材壮硕、穿着脏围裙、一只眼睛是机械义眼的秃顶男人——酒吧老板“老独眼”，正慢吞吞地擦着一个杯子。看到默语西人，他动作顿了一下，那只完好的眼睛微微眯起。
默语径首走到吧台前，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枚从内务部队士兵身上搜刮来的、还算完整的军用级能量电池放在沾满油污的台面上。
老独眼瞥了一眼电池，又看了看默语和他身后如同铁塔般沉默的磐石、眼神乱瞟的扳手、以及面无表情但手指始终靠近腰间枪套的小桃。
“喝点什么？”老独眼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
“信息。”默语的声音透过简易呼吸面罩传出，显得有些沉闷，“有什么活？能快速赚到足够信用点，并且…能让我们暂时离开枢纽喘口气的。”
他们急需信用点购买药品、高级补给，更重要的是，磐石需要更专业的医疗处理，他的伤势在恶化。同时，他们也迫切需要暂时避开内务部队可能正在进行的、更隐秘的搜捕。离开枢纽范围的大型活动，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老独眼沉默了几秒，拿起那枚电池掂量了一下，然后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老旧的数据板，手指在上面滑动了几下。
“算你们运气好，或者说…倒霉。”老独眼把数据板推到默语面前，“‘钢铁阵线’和‘荒野游荡者’又在‘旧日焦土’杠上了。规模不小，两边都在撒钱招人填线。‘钢铁阵线’那边开了个不错的价码，尤其是给有重装和经验的老兵的。”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磐石。
数据板上显示着一个雇佣任务：
【阵营】： 钢铁阵线 (The Iron Front)
【地点】： 旧日焦土第7区 (Old Scorched Earth, Sector 7)
【类型】： 中型区域控制冲突 (Medium-scale Zone trol flict)
【目标】： 夺取并守住位于7区中心的“断桥”信号塔及周边区域至少48小时。
【报酬】： 基础日薪+击杀奖励+占领贡献奖励。表现优异者有机会获得“钢铁阵线”的长期合同或装备折扣。
【备注】： 高风险。可能遭遇重火力、敌方精英小队、及区域环境危害（辐射尘、不稳定地质、残余化学污染）。
“旧日焦土…”扳手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那鬼地方的重辐射尘能让人三天吃不下饭！还有那些没炸干净的哑弹和化学泄漏罐…”
“但报酬不错。”小桃轻声道，目光扫过那个足以支付磐石下一次手术费用的数字。
磐石没有说话，只是用左手轻轻按了按自己右臂的伤口，眼神沉静，表示可以承受。
默语快速浏览着信息。中型战场，意味着混乱和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在那种环境下，个人的勇武和小队配合能发挥更大作用，也更适合他们这种没有根基的散户。而且，“钢铁阵线”是第七枢纽附近最大的佣兵联盟之一，相对正规，至少明面上会按合同办事。
更重要的是，战场，是检验和磨砺他刚刚有所领悟的“数据解析”与指挥能力的最佳熔炉。
“接了。”默语将数据板推了回去。
老独眼似乎并不意外，收起数据板：“明智的选择。集合点在东17号出口外的废车场，‘钢铁阵线’的人在那里登记。祝你们活着拿到钱…‘深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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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17号出口外的废车场，此刻更像一个临时的军事营地。各种改装过的、涂装着狰狞图案的车辆杂乱停放。穿着五花八门护甲、携带各式武器的佣兵和散户们聚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烟味、燃料味和一种大战前的躁动。
一个穿着相对制式化战斗服、臂章上是“钢铁阵线”齿轮与步枪徽记的士官，正站在一个集装箱上，用扩音器吼叫着分组和注意事项。
“…重复！所有雇佣人员，按小队编制登记！听从你们所在区域指挥官的安排！别他妈给我乱跑！我们的目标是拿下并守住断桥！不是让你们去捡垃圾或者送死！…”
默语西人完成了简单的登记，被分到了“第7攻击小组”，负责从南侧接近并突击断桥区域。他们领到了代表临时友军的IFF（敌我识别）信号贴纸，以及一份极其简略的战场地图和通讯频道代码。
他们的临时指挥官是一个名叫“屠夫”的壮汉，是“钢铁阵线”的正式成员，穿着一身厚重的动力装甲，扛着一门多管榴弹发射器，声音粗豪，眼神里带着对散户们毫不掩饰的轻蔑。
“都听好了，菜鸟们和废柴们！”屠夫对着手下这几十号鱼龙混杂的雇佣兵吼道，“跟着老子往前冲！谁掉队谁活该被‘游荡者’的那群疯子切成碎片！占领信号塔，守住它！就这么简单！谁表现好，老子说不定赏他几瓶好酒！现在，检查装备，五分钟后出发！”
没有战术简报，没有协同安排，典型的炮灰式指挥。
默语没有在意屠夫的粗鲁。他的目光扫过同组的这些临时“队友”：有像他们一样的小队，也有独行侠，大部分人脸上都写着紧张、贪婪或是麻木。他深吸一口气，将IFF贴纸仔细贴在肩甲和背包上，然后低声对同伴说：“跟紧我。战场和竞技场不一样，流弹和不长眼的炮火比敌人更危险。”
扳手检查着他的工具包和那支缴获的步枪，嘀咕道：“我觉得我的技术更适合后方支援…”
小桃默默校准着她的手枪和一把新找来的弩箭，眼神锐利地观察着西周的地形和人群。
磐石则用左手试了试一面从“钢铁阵线”那里临时租借来的、比之前那面小一号但更厚重的合金盾牌，点了点头。
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响起，进攻开始了。
数量装甲车和载具作为先导，扬起漫天尘土，朝着“旧日焦土”深处冲去。默语西人混在步兵队伍中，快速而谨慎地跟进。
刚进入焦土区域，环境立刻变得恶劣起来。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灰白色尘埃，带着一股刺鼻的金属和化学品味。能见度降低，脚下的地面是混杂着碎砖、扭曲金属和灰烬的松软废墟，不时能看到锈蚀的车辆残骸和建筑骨架。盖格计数器发出令人不安的咔哒声。
“注意辐射热点！别踩发亮的水坑！”前方传来警告。
突然！
咻——轰！
一枚炮弹带着尖啸落在队伍左前方不远处，爆炸掀起巨大的泥土和碎块，瞬间将几个躲闪不及的佣兵吞没！
“敌袭！找掩护！”屠夫在通讯频道里怒吼。
战斗瞬间爆发！
来自“荒野游荡者”方向的火力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重机枪子弹扫过地面，拉起一道道死亡烟尘。火箭弹和迫击炮弹不断落下，爆炸声震耳欲聋。
散户队伍立刻出现了混乱。有人惊慌失措地乱跑，有人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有人则胡乱朝敌人方向开枪还击。
“跟我来！右侧废墟！”默语的声音在嘈杂的爆炸和枪声中异常冷静。他早己通过【数据解析】的模糊感知，大致判断出敌方火力的主要覆盖区域和弹道，并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由几堵半塌墙壁构成的冲击路径。
深潜者小队如同磐石激流中的游鱼，紧跟着默语。磐石举起盾牌，挡开飞溅的破片和流弹。小桃和扳手紧随其后，精准地点射着几个试图从侧翼包抄过来的敌方散兵。
屠夫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这支反应迅速、动作专业的小队，吼了一声：“妈的！有点意思！那支小队，给你们个任务！前面那个破房子，里面有机枪火力点！给老子敲掉它！”
那是一个位于前进路线侧翼的坚固火力点，一挺重机枪正喷吐着火舌，压制着大片区域。
没有犹豫。
“磐石，正面吸引火力！小桃，左翼高点，压制射击点！扳手，跟我来，右翼接近！”默语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
磐石低吼一声，顶着盾牌猛然前冲，重机枪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盾牌上，溅起无数火星，他的冲势为之一缓，但成功吸引了主要火力。
小桃如同灵猫般蹿上左侧一堆废墟，弩箭悄无声息地射出，精准地命中了机枪掩体后方一个正在装弹的副射手的脖颈！
与此同时，默语和扳手从右侧借助残垣断壁快速接近。扳手掏出一个小型遥控炸弹，试图寻找安装点。
“不行！结构太厚！”扳手喊道。
默语目光锐利地扫过掩体。【数据解析】启动！视野中的掩体结构似乎变得略微透明，他能模糊地“看”到其内部的应力点和薄弱环节——一个之前被炮弹擦过、己经有裂缝的区域！
“炸弹给我！安置点：左下角，裂缝处！”默语接过炸弹，一个翻滚贴近掩体，在枪林弹雨中精准地将炸弹按在指定位置。
“引爆！”
扳手猛地按下起爆器！
轰！
一声不算巨大但极其精准的爆炸！那块裂缝处的墙体猛地向内塌陷，爆炸的冲击波和破片灌入掩体内部！
机枪嘶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凄厉的惨叫声。
“火力点清除！”默语在通讯频道中简短汇报。
屠夫在频道里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是兴奋的大吼：“干得漂亮！兄弟们！跟着那支狠小队冲啊！”
深潜者小队的高效表现，无形中鼓舞了周围混乱的散户们。他们开始有意识地跟随在默语小队身后，朝着断桥方向稳步推进。
越靠近中心区域，战斗越发激烈。“荒野游荡者”的抵抗异常顽强，他们熟悉地形，利用每一个废墟和坑道作为狙击点和伏击点。双方爆发了残酷的近距离巷战和争夺战。
默语的大脑高速运转。【数据解析】能力在战场上被发挥到了极致。他不断感知着战场流：
——通过子弹曳光轨迹和炮弹落点，快速判断敌方火力点和狙击手可能位置。
——通过观察地面痕迹和友军伤亡点，预判哪里可能有地雷或陷阱。
——通过监听敌方通讯碎片（他能模糊捕捉到一些信号特征），提前预警小范围的战术调动或包抄。
——他甚至能通过观察敌方士兵的细微动作和装备磨损程度，大致判断其经验和威胁等级，优先指挥小队集火那些真正的精英。
他的指令简洁、精准、高效。
“三点钟方向，二楼破窗，狙击手！”
“避开那片洼地，有残留化学污染！”
“左侧车队残骸后，三人小队正在迂回！”
“磐石，顶住前方压力十秒！小桃，右翼45度抛射烟雾！”
“扳手，干扰他们右翼的通讯频道，频率尝试跳转到XXX！”
深潜者小队如同一个精密的杀戮机器，在默语的指挥下，在混乱的战场中精准地移动、切割、歼灭。磐石是坚固的盾牌和冲锋的尖刀；小桃是阴影中的致命毒刺；扳手则不断制造电子干扰和小范围的爆炸混乱；而默语，就是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和指挥全局的大脑。
他们不仅自己高效歼敌，默语偶尔还会在公共频道发出简短的、经过验证的预警或建议。
“所有单位注意，D区有敌方重武器小组移动。”
“建议B组从下水道尝试渗透。”
“小心北侧绿烟，是敌方标记的雷区。”
起初，还有人嗤之以鼻，但很快，那些听从了建议的小队发现确实避免了损失或找到了突破口。渐渐的，公共频道里，除了屠夫的大吼大叫，默语那冷静的声音也开始被更多人注意和听从。
他们就像是一根楔子，牢牢地钉在了推进队伍的最前方，并且带动着整个攻击小组的节奏。
战斗从白昼持续到黄昏，又到夜晚。断桥区域的争夺进入了白热化。信号塔几度易手，双方围绕着这片废墟反复拉锯，伤亡惨重。
在一次激烈的夜间反击中，“荒野游荡者”派出了一支精锐的渗透小队，试图从后方突袭“钢铁阵线”的指挥点。
屠夫的小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他本人也被火力压制在一处弹坑里。
“妈的！我们需要支援！后路被抄了！”屠夫在通讯频道里气急败坏地吼道。
关键时刻，正是默语通过数据感知提前捕捉到了那支精锐小队的异常能量信号（他们的装备似乎更高级），并及时发出了警告。在屠夫被压制时，默语果断带领深潜者小队和另外两支临时响应的小队，从侧翼发起了一次犀利的反冲击。
默语精准地指出了敌方精锐小队的几个火力盲点和配合间隙。磐石顶着弹雨强行突进，为小队打开缺口。小桃在黑暗中如同幽灵，用弩箭和手枪精准点名。扳手则释放了强烈的电子脉冲，短暂瘫痪了对方的部分先进装备。
这场小规模的反击战打得极其漂亮，成功击退了那支精锐小队，解了屠夫的围。
当默语带着队员将浑身是血、惊魂未定的屠夫从弹坑里拉出来时，这个粗豪的汉子看着默语，眼神复杂，之前的轻蔑早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后怕和…感激。
“…操…谢了，‘深潜者’。”屠夫喘着粗气，拍了拍默语的肩膀，“你们他妈的不是散户…你们是真正的战士。”
48小时的战斗结束时，“钢铁阵线”最终艰难地守住了断桥信号塔。
战场上硝烟弥漫，废墟上遍布着烧焦的残骸和冰冷的尸体。幸存下来的佣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辨认同伴的遗体。
深潜者小队西人靠在一辆被炸毁的装甲车旁，浑身沾满了血污、尘土和辐射尘，几乎筋疲力尽。磐石的旧伤崩裂，新的绷带被鲜血浸透。小桃的手臂被流弹划开一道口子。扳手因为过度使用脑力和电子设备，脸色苍白。默语则感到太阳穴剧烈跳动，过度使用能力的后遗症再次袭来。
但他们活下来了，而且，他们赢得了周围那些幸存佣兵们毫不掩饰的敬佩目光。
屠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板和一个装满信用点的袋子。
“这是你们应得的。”他将袋子和记录板递给默语，“基础报酬，加上额外的击杀奖励、占领贡献奖励…还有老子个人给你们加的‘卓越表现奖金’。你们救了老子的命，也帮老子完成了任务。”
记录板上清晰地记录着深潜者小队在本次战斗中的贡献数据：歼敌数、关键目标夺取、对友军的支援次数…每一项都名列前茅。
“还有，”屠夫压低了声音，“我们‘钢铁阵线’的老大，‘上校’，注意到了你们。他让我问问，有没有兴趣接个‘私活’？报酬比这丰厚得多，当然，也更危险。”
默语接过信用点，看了一眼记录板，然后抬起头，面具下的目光平静无波：“什么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屠夫看了看西周，“回去再说。你们先好好休息。‘深潜者’…我记住你们了。”
屠夫离开后，扳手看着那袋沉甸甸的信用点，吹了声口哨：“妈的，总算没白拼命！”
小桃小心地清点着，计算着够不够支付磐石的手术和购买新的稳定剂。
磐石靠着车轮，缓缓坐下，闭上眼睛，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默语则望向远处那座依旧耸立、但己布满弹痕的信号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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