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西边的天空染成淡橘色，魔兽森林的轮廓渐渐融进暮色里，只剩几声归鸟的啼叫从林子里飘出来，落在青石板路上。南宫璃洛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家走，脚步沉得像灌了铅 —— 从铁匠铺出来时攥紧的拳头还没松开，指缝里残留着野果的汁液，黏糊糊的，像他此刻堵在心里的难受。
路过王婶家的粮铺时，门还开着，王老三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 “吧嗒吧嗒” 响。看见他过来，王老三吐了个烟圈，故意提高声音跟屋里喊：“孩儿他娘，明天给狗蛋家送两斤新米，张铁匠说了，狗蛋快进青云圣地了，得补补！”
屋里传来王婶的应和声，银镯子的脆响混着笑声飘出来，扎得南宫璃洛耳朵疼。他把头埋得更低，加快脚步往家走，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粮铺那边扫 —— 他怕看见王老三那副得意的嘴脸，更怕听见 “没灵根”“废物” 这类字眼，哪怕是绕着弯子说的。
南宫家的泥坯房在镇西头，挨着一片老槐树林。远远地，他就看见自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细细的一缕，在暮色里慢慢散开，像母亲李氏总也捋不顺的头发。门口的篱笆上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风一吹，晃悠悠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 “哗啦” 声，那是他和父亲南宫勇唯一的两件像样的外衣。
他推开门时，最先闻到的是锅里玉米糊糊的香气。灶房的门虚掩着，昏黄的油灯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光里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慢悠悠地转着圈。
“璃洛回来了？”
李氏的声音从灶房里传出来，温和得像刚熬好的糊糊，带着点水汽。南宫璃洛 “嗯” 了一声，把沾了土的布鞋脱在门口，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 —— 地上的土是母亲昨天刚扫过的，连一粒石子都没有，他知道，母亲是怕他光着脚时硌着。
走进灶房，他一眼就看见母亲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门，手里捏着根细针，正给父亲缝补那件破了袖口的猎衫。李氏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鬓角有几缕碎发垂下来，被油灯的光染成浅金色，眼角的细纹在光里看得格外清楚 —— 那是常年熬夜缝补、揉眼睛揉出来的。
“锅里的糊糊还热着，你先盛一碗垫垫。” 李氏没回头，手里的针 “咻” 地穿过布料，线在布面上留下一道细密的针脚。南宫璃洛看着母亲的手，心里猛地一揪 —— 那双手本该是细巧的，可现在，指关节肿得像小馒头，指腹上布满了针眼和老茧，连捏针的姿势都有些僵硬。他知道，母亲这双手，白天要给人缝补衣服换铜板，晚上还要浆洗、做饭，连歇口气的功夫都少。
“娘，我不饿。” 南宫璃洛走到灶台边，拿起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糊糊。糊糊很稀，能清楚地看见锅底的纹路 —— 家里的玉米不多了，母亲总是把稠的留给父亲和他，自己只喝最稀的汤。
李氏这才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 昨晚她肯定又熬夜缝补了，说不定是为了赶制哪家的活计，好早点攒够钱。看见南宫璃洛红着的眼眶，李氏手里的针线 “啪嗒” 一声掉在布上，她赶紧起身，伸手想去碰儿子的脸，又怕碰疼他似的，只轻轻拂过他的袖口：“是不是…… 是不是狗蛋说你了？”
南宫璃洛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摇了摇头：“没有，娘，我就是…… 就是累了。”
“还骗娘。” 李氏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哽咽。她蹲下身，从灶台下拖出一个旧木箱子 —— 那是她嫁过来时带的嫁妆，漆皮都掉光了，锁扣还是用铁丝绑着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面铺着一层旧棉絮，棉絮中间放着一个红布包，布包的边角都磨得起毛了。
南宫璃洛看着母亲的动作，心里忽然有点慌 —— 他知道母亲攒钱不容易，家里的每一个铜板都要算计着花，父亲的药钱、粮食钱、他的书钱，哪一样都省不得。
李氏解开红布包的结时，手指都在抖。红布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块巴掌大的青玉佩，玉佩的颜色不均匀，边缘还有点磕碰，上面用细浅的纹路刻着 “平安” 两个字，字迹有些模糊，像是被人了很多次。
“娘攒了半年钱，托镇上的刘木匠去城里捎回来的。” 李氏把玉佩递到南宫璃洛面前，声音轻得像怕吓着玉佩似的，“刘木匠说，这玉能保平安，你戴着，以后去山里也好，在家也好，娘都放心些。”
南宫璃洛盯着那块玉佩，眼眶热得发疼。他知道这玉佩要多少钱 —— 镇上最便宜的玉佩也要五十个铜板，母亲给人缝一件衣服才挣三个铜板，有时候遇到小气的主家，还会讨价还价，少给半文。她刚才说 “攒了半年”，怕是每天都在省 —— 缝衣服时多熬半个时辰，每针少要半文钱，吃饭时把自己的糊糊分给父亲和他，自己只啃咸菜……
“娘，我不要。” 南宫璃洛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点哑，“这钱留着给爹买药吧，他的腿还疼呢。”
父亲南宫勇的左腿三年前被黑熊抓伤后，每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夜里常常睡不着。镇上的郎中说要喝草药调理，可一副草药就要八个铜板，家里哪舍得常买？大多时候，父亲只是用热毛巾敷着，疼得厉害时就咬着牙忍。
李氏的眼泪 “唰” 地就掉下来了，砸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把玉佩往南宫璃洛手里塞：“傻孩子，你爹的腿没事，敷敷就好。你才是娘的心头肉，只要你好好的，娘就啥都不怕。”
南宫璃洛的手指碰到玉佩时，只觉得一阵温凉 —— 那是母亲把玉佩放在贴身的地方焐热的。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母亲的手背上。李氏赶紧把他搂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像他小时候受了委屈时那样：“娘知道你想修仙，想让家里好过，可璃洛啊，要是太苦，咱就不练了，啊？”
“娘……” 南宫璃洛把脸埋在母亲的衣襟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针线味，心里又酸又暖。
“你爹昨天还说，后山的草药今年长得好，柴胡、蒲公英都多，” 李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说得轻快些，“等过两天天好，咱跟你爹去后山采草药，卖给城里的药铺，也能换些铜板。你爷爷以前不也懂草药吗？咱就算不修仙，靠采草药也能活，活得好好的。”
她提到 “采草药” 时，手指轻轻着南宫璃洛的头发 —— 她知道儿子心里的执念，可她更怕儿子因为修仙伤了身子，怕他像镇上那个没灵根还硬练引气诀的孩子似的，最后爆体伤了经脉，落得个一辈子不能干活的下场。
南宫璃洛在母亲怀里点了点头，眼泪把母亲的衣襟浸湿了一片。他攥紧手里的玉佩，温凉的玉贴着掌心，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握着他。他忽然想起刚才在铁匠铺，李狗蛋挥着引气丹说 “没灵根吞了会爆体”，想起王婶说 “你没那命”，想起父亲腿上狰狞的疤痕 —— 原来他一首想修仙，想的不只是自己的出路，更是想让爹娘不用再这么辛苦，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娘，我会好好的。” 南宫璃洛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神里少了些之前的迷茫，多了点坚定，“我不跟狗蛋比，也不跟别人比，我就想让你和爹过上好日子。”
李氏看着儿子泛红的眼眶，心里又疼又安慰。她伸手把南宫璃洛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拿起玉佩，帮他系在脖子上 —— 玉佩贴着他的胸口，温凉的触感顺着皮肤传进心里，像一道小小的暖流。
“快把糊糊盛了吧，不然该凉了。” 李氏站起身，把掉在布上的针线捡起来，又开始缝补父亲的猎衫。针穿过布料的声音 “沙沙” 响，在昏黄的油灯下，竟显得格外安稳。
南宫璃洛走到灶台边，拿起粗瓷碗盛了一碗糊糊。糊糊很稀，喝在嘴里却暖暖的，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熨帖了他心里的难受。他看着母亲低头缝补的背影，看着墙上挂着的父亲的旧猎刀，看着脖子上贴着胸口的玉佩，忽然觉得，就算没灵根，就算不能修仙，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 只要爹娘在，只要家还在，他就有往下走的力气。
晚饭时，父亲南宫勇从山里回来了，背上扛着一捆柴，左腿走路时还是有些跛。看见儿子脖子上的玉佩，他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把碗里的玉米糊糊往南宫璃洛碗里拨了些：“多吃点，明天跟爹去山里劈柴，你也该练练力气了。”
南宫璃洛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用力点了点头。油灯的光落在三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土墙上，像一幅安稳的画 —— 只是没人知道，这幅画的角落里，藏着一颗少年不甘的心，正像土里的种子似的，在等待一个破土而出的机会。
夜里，南宫璃洛躺在床上，摸着胸口的玉佩，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破了个洞的窗纸照进来，落在他枕边的《青风镇修仙入门》上，书页上 “引气入体” 西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他想起母亲的眼泪，想起父亲的旧伤，想起那块温凉的玉佩，忽然坐起身，把书拿起来，借着月光翻了一页又一页 —— 他还是不想放弃，不是为了 “修仙者” 的名头，是为了能让爹娘不用再为了铜板熬夜，不用再看王老三和张铁匠的脸色。
他不知道，此刻压在箱底的那本爷爷传下来的《人体经络图》，正静静地躺在旧棉絮里，等着被他重新发现；他更不知道，胸口的这块 “平安” 玉佩，将来会在他遭遇雷劫、身陷绝境时，替他挡下致命的一击 —— 就像母亲此刻用尽全力护着他一样。
青风镇的夜很静，只有偶尔从魔兽森林传来的兽吼，和屋里父亲轻微的鼾声。南宫璃洛把书抱在怀里，摸着胸口的玉佩，慢慢闭上眼睛 —— 明天，他还要去试试引气，就算没灵根，就算被人嘲笑，他也想再试一次。
因为他知道，母亲还在等着他 “好好的”，父亲还在等着他 “练力气”，而他自己，还在等着一个能让这个家 “好过些” 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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