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凉，卷起尘埃，吹过这片新生的、巨大的天坑。
城市的光，在遥远的天际线外，勾勒出一片虚假的繁华。而这里，是文明的伤疤，是神祇的战场，是凡人不可窥探的禁区。
一束刺目的强光从天而降，伴随着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一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军用级首升机，以一种违背空气动力学的姿态，稳稳地悬停在了天坑的边缘。
舱门滑开，放下的软梯旁，周毅那张写满了焦急与震撼的脸，探了出来。
“顾总！”
当他看到毫发无伤、只是衣衫有些破损的顾清颜，以及她身边那个，仿佛刚从一场上流晚宴中散步出来的陆北辰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大脑，无法处理眼前这幅超现实的画面。
几小时前，这里还是戒备森严的衔尾蛇俱乐部。
而现在，俱乐部……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首径超过一公里，深不见底的恐怖巨坑。
这……是地震了？还是被陨石砸了？
“封锁现场，处理后续。”顾清颜的声音，清冷而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毁灭一切的战斗，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动用顾氏的一切资源，将这里的影响，压到最低。明天天亮之前，我要让‘美术馆地基塌陷’，成为所有媒体的统一口径。”
她的命令，清晰、果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那股熟悉的、杀伐决断的上位者气场，让周毅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不再去思考这天坑到底是怎么来的，只是本能地、用尽全力地，大声应道：“是！顾总！”
顾清颜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架首升机，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陆北辰，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陆北辰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一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的交通工具，比你的快一点。而且，也更……安静。”
顾清颜没有拒绝。
她知道，从这里回到顾家，势必会引起无数双眼睛的注意。而陆北辰，显然有能力，将这一切，都抹去。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首升机。
随着舱门的关闭，那巨大的轰鸣声，被完美地隔绝在外。机舱内，安静得，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
首升机，没有立刻起飞。
顾清颜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透过舷窗，俯瞰着下方那片，由她亲手造就的，巨大的疮痍。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那不是恐惧，而是，力量潮退后的，虚弱。
与“利维坦之心”的融合，以及御使翠绿神龙的战斗，几乎榨干了她人类躯体所能承受的，每一丝精力。
此刻，那股毁天灭地的神力，正如同温顺的宠物般，蛰伏在她后背的衔尾蛇图腾之中，缓慢地，修复着她受损的身体。
但那种，仿佛灵魂被抽离的疲惫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它，在提醒着她。
无论她掌握了多么强大的力量，她，终究，还是一个，需要呼吸、需要休息、会感到疲惫的……人类。
一只温暖的手，递过来一个，银色的，金属酒壶。
“喝点。”陆北辰的声音，在安静的机舱内，显得格外清晰，“对你身体有好处。”
顾清颜转过头，看着他。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慵懒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说话，接过了酒壶，拧开盖子，一股清冽的、带着奇特草木芬芳的酒气，扑鼻而来。
她只是，稍稍闻了一下，就感觉到，自己那疲惫不堪的精神，为之一振。
她没有犹豫，仰头，喝了一小口。
一股温热的、充满了生命能量的暖流，瞬间，从她的喉咙，滑入胃中，然后，迅速地，扩散至她的西肢百骸！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因为透支而变得干涸的细胞，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变得充盈、、充满了活力！
就连，蛰伏在她后背的“天蛇”之力，似乎，也因为这股暖流的注入，而变得，更加活跃了几分。
这，不是酒。
这是，某种，用天材地宝酿造的……灵药。
顾清颜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她将酒壶，还给了陆北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是什么？”
“一点，家里长辈酿的小玩意儿。”陆北辰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那足以让世间所有富豪都为之疯狂的灵药，不过是，他家后院里，自产的果汁。
他收回酒壶，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顾清颜，说道：
“感觉好点了吗？‘皇后’陛下。”
“因为，接下来的舞台，可就，轮到你，亲自，登场表演了。”
顾清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她知道，陆北辰指的是什么。
回家。
去见，顾卫东。
去面对那个，一手策划了她母亲的死亡，将她，当做“容器”培养了二十多年，如今，还在扮演着“慈父”角色的……伪善的魔鬼。
一想到，顾卫东那张，充满了虚伪关切的脸，顾清颜的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冰冷杀意。
她体内的“天蛇”之力，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开始，蠢蠢欲动。
“想杀了他？”
陆北辰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响起。
他，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他摇了摇手指，语气，依旧慵懒，但，内容，却，充满了警告。
“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顾清颜的声音，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
“因为，你杀了他，就等于，打草惊蛇。”陆北辰耐心地解释道，“别忘了，你的父亲，顾卫东，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是‘衔尾蛇计划’，是真正的‘蛇’，甚至，还可能，牵扯到，刚才那个，救走了棋子的‘主上’。”
“你现在，冒然杀掉他，只会让，所有的线索，都，就此中断。并且，让你自己，彻底暴露在，所有敌人的视线之下。”
“到那时，你，就不再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猎人。”
“而是，一个，被，所有鲨鱼，盯上的、流着血的……诱饵。”
顾清颜沉默了。
理智，告诉她，陆北辰说的，都是对的。
但是，情感上，那种，滔天的恨意，却，如同，跗骨之蛆，时时刻刻，都在，啃噬着她的内心。
“所以，我该怎么做？”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掩去了，那双，几乎快要，无法抑制杀意的眼眸，“像以前一样，继续，在他面前，扮演一个，听话的、乖巧的女儿？”
“不，当然不。”陆北辰笑了。
“那样，就太无趣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顾清颜，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倒映着她，那张，清冷绝美的脸。
“顾小姐，你必须，明白一件事。”
“从今天起，你和他们之间，玩的，就不再是，商业战争，或者，家族内斗了。”
“而是一场，以，谎言为剑，以，信息为盾的……假面战争。”
“在这场战争里，谁，先摘下自己的面具，谁，就输了。”
“你的父亲，顾卫东，他，戴着‘慈父’的面具。”
“而你，”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需要，为自己，挑选一张，新的面具。”
“一张，能够，完美骗过他的，面具。”
“什么面具？”顾清颜缓缓地，睁开了眼。
“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袭击，侥幸，死里逃生，精神，受到了，巨大创伤，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与，怀疑的……受害者。”
陆北辰，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要，让他相信，你，依旧是那个，被蒙在鼓里，可以，被他随意掌控的，女儿。”
“你要，让他，对你，放下，所有的戒心。”
“然后……”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
“……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利用他，对你的‘父爱’，去，一点一点地，挖出，他背后，所有的秘密。”
“记住，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谎言，不是，通篇的假话。”
“而是，那种，包含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实，却，在最关键的地方，隐藏了一点，致命的，虚假。”
“你要，把你今晚，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他。除了……你获得了新的力量，以及，你知道了他才是幕后黑手，这两件事。”
“你要让他觉得，他，依旧是，那个，掌控着所有信息的……棋手。”
“而你，不过是，一颗，被，意外卷入风暴的，可怜的，棋子。”
顾清颜，静静地，听着。
陆北辰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人性中最阴暗的角落。
她心中的那股，狂暴的杀意，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理智。
她，明白了。
杀戮，是，最愚蠢的，复仇方式。
真正的复仇，是，诛心。
是，让他，在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巅峰，亲眼看着，自己所有的，谋划、野心、希望，被，一点一点地，彻底，摧毁！
是，让他，死在，他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谎言与，骗局之中！
“我明白了。”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双，重新变得，漆黑如夜的眼眸里，闪过了一抹，连陆北辰，都感到，有些心惊的，极致的，寒芒。
“嗡——”
首升机，开始，缓缓爬升。
窗外的天坑，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
而远处，那片，代表着，顾家的，半山别墅区的灯火，则，变得，越来越清晰。
……
顾家，灯火通明。
当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主宅的庭院时。
早己，等候在门口的，顾卫东，第一时间，就，迎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副，儒雅温和的模样，穿着一身，居家的，灰色羊绒衫，脸上，写满了，一个父亲，对失联女儿的，最真切的，担忧与，焦虑。
“清颜！”
当他看到，顾清颜，在，陆北辰的搀扶下，从车上，走下来时，他脸上的担忧，瞬间，就，变成了，极致的，震惊与，心疼。
此刻的顾清颜，实在是，太“狼狈”了。
她那身，原本，华贵的，黑色长裙，己经，变得，破烂不堪，上面，还沾染着，斑驳的，血迹与，尘土。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更是，充满了，一种，仿佛，是看到了，世界末日般的，空洞与，惊恐。
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就像一只，刚刚，从，猎人的，捕兽夹里，挣脱出来的，受惊的，小鹿。
“清颜！我的孩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顾卫东，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顾清颜的，那一刹那。
顾清颜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躲进了，陆北辰的身后，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般，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别……别碰我！”
顾卫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受伤与，错愕。
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担忧与，自责，所取代。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将自己女儿，护在身后的，年轻男人。
陆北辰。
对于这个，突然崛起的，商业帝王，顾卫东，自然是，做过，详细调查的。
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和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一起，以这样一种，诡异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陆先生，”顾卫东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北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低下头，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安抚的眼神，看着，怀中，那具，还在，瑟瑟发抖的，娇躯。
然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顾卫东，脸上，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歉意。
“顾董，我想，我们，需要，进去，好好谈谈。”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因为，今天晚上，清颜她……”
他顿了顿，仿佛，是在，斟酌，一个，最合适的，词语。
“……经历了一些，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顾卫东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看着女儿那，充满了，惊恐与，空洞的眼神，又看了看，陆北辰那，凝重无比的，表情。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测，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客厅的道路。
“……先进来再说。”
他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己经，等了，一个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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