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的决议如同一道无声的命令，迅速改变了青囊谷内流动的空气。表面的宁静之下，一张更加严密、更加无形的网悄然撒开，将外谷那间小小的竹舍笼罩其中。
云清璃能清晰地感觉到变化。
院外竹林间，巡逻弟子经过的频率更高，停留的时间也更长。空气中多了几道极其隐晦、却带着不同特质的神识波动，或冰冷，或温和，或锐利，如同无形的触手，从不同角度、不同距离，时刻感知着小院内的一切。它们不再像严长老的神识那般充满压迫和攻击性，而是更加耐心，更加细致，仿佛要将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息都彻底剖析。
这是来自不同长老、不同角度的联合监视。严长老并未亲自出手，但他显然调动了更多的力量。
林小婉依旧每日都来，但话题却在不经意间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只是叽叽喳喳地说着谷中趣闻，而是开始更多地询问云清璃的过去，问她家乡的风土人情，问她“奶奶”的故事，问她为何会对药草有那样的“悟性”。问题看似天真烂漫，却总在不经意间触及核心。
云清璃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将一切归于“听闻”与“巧合”，脸上适时地露出怀念、茫然或是一丝恰到好处的悲伤。林小婉似乎并未察觉异样，依旧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但云清璃能感觉到，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探究。
李牧长老也来得更勤了些。他不再只是送来温养的灵果，而是会带来一些丹道上的小问题，或是谷中某些无关紧要的庶务，“请教”云清璃的看法。他的态度依旧温和慈祥，言语间却总带着一种不着痕迹的引导和试探。
“云小友觉得，这味‘赤阳参’与‘寒星草’药性相冲，为何在某些古方中却能共存？”
“近日谷中欲整理一批旧籍，其中有些凡俗药典，记载颇杂，小友若有闲暇，可否帮忙甄别一二？”
云清璃一一应对，答案永远停留在最浅显的层面，或是干脆以“不知”、“未曾听闻”推脱，扮演着一个见识有限、偶尔有些运气的普通凡人。
她能感觉到那份温和背后的审视，如同温水煮蛙，不急不躁，却持之以恒。
而墨辰，则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再未出现在小院附近。但云清璃知道，他并未离开。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她能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带着玩味观察意味的神念，如同狡猾的狐狸，在远处高地，冷眼俯瞰着整个棋局。他在等待，等待着她或者青囊谷，谁先露出破绽。
这种无所不在的、多角度的、软硬兼施的窥探，远比严长老单一的强硬压迫更令人窒息。它无声无息地渗透，编织成一张温柔的罗网，考验着猎物的耐心与定力。
云清璃依旧每日起居如常，看书，散步，打理院中花草。她甚至“无意”中让一株原本长势不错的宁神草，因为“浇水过多”而显得有些蔫头耷脑，充分表现出了一个缺乏经验的凡人该有的笨拙。
她在等待。等待青囊谷的调查结果，等待天衍剑宗那边的回音，等待魔教下一步的动作，也等待着一个……合适的契机。
这日午后，李长老再次来访，神色间带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凝重。
“云小友。”他坐下后，并未如往常般寒暄，而是沉吟片刻，方才开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询，或许会勾起小友伤心事，还望见谅。”
云清璃为他斟茶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长老请讲。”
李长老目光温和却专注地看着她：“小友可还记得，当初至黑瘴林，赠予慕小友疗伤的那枚丹药？你曾说，那是你奶奶所传的‘保命丹’？”
云清璃心中微动，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伤，轻轻点头：“是。奶奶留下的，只剩那一枚了。”
“老夫冒昧，”李长老缓缓道，“那丹药……除了疗伤，可还有其它特异之处？譬如……嗯……是否对神魂之伤，亦有奇效？”
云清璃眼中适时的闪过一丝茫然，微微蹙眉，似在努力回忆：“神魂之伤？奶奶未曾说过……我只知那次慕道长中毒受伤，用了便好了。至于其它……我便不知了。”她语气低落地补充道，“那丹药香气特殊，但我并不懂药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李长老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缓缓点头，并未继续追问，转而叹道：“实不相瞒，宗门秘卷中记载，上古有一种奇丹，名为‘回天蕴神丹’，据说有肉白骨、凝神魂之奇效，其药香特征，与你当日那枚丹药，有几分模糊的相似。只是此丹丹方早己失传，所需主材更是闻所未闻……或许是老夫想多了吧。”
他似在自言自语，目光却并未离开云清璃的脸。
云清璃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之色：“竟有如此神奇的丹药？奶奶从未提过……或许只是巧合吧。”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神色。回天蕴神丹？名字倒有几分意思，可惜，与她当日拿出的那颗，品相差了何止万里。此界修士的见识，终究有限。
李长老笑了笑，不再谈论丹药，又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
送走李长老，云清璃站在院中，目光掠过远处看似平静的竹林。
回天蕴神丹？他们竟从那个方向去查了……虽然谬之千里，但这般联想，倒也并非全无道理。看来，天衍剑宗那边，或者青囊谷的古老卷宗里，确实查到了一些关于高阶丹药的蛛丝马迹。
他们的调查，正在逐步收紧。
而几乎在李长老离开的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天衍剑宗，一座剑气凌霄的偏殿内。
玄珏长老看完手中由青囊谷灵鹤传来的密信，白眉紧锁。
“坠星崖当日……黑瘴林迷途的凡人女子……身怀奇丹……”他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当日慕无妄带回那个穿着古怪、毫无灵力却总透着几分古怪的女子时的情景。
“尘缘镜碎片？”他眼中精光一闪，翻手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简，神识沉入其中。那是天衍剑宗关于坠星崖魔穴封印的核心记载，唯有长老方能查阅。
许久，他退出神识，脸色无比凝重。
“竟真与此物有关……上古魔劫……因果纠缠……”他深吸一口气，立刻执笔回信。
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千钧：
“云清璃此女，与魔穴异动确有关联，疑涉‘尘缘镜’秘辛。其身怀之物，非凡俗所有。然其实力莫测，目的不明，慎接触，严监控，待查。玄珏。”
灵鹤冲天而起，带着这封至关重要的回信，化作流光，射向青囊谷的方向。
山雨，终于要来了。
青囊谷，云清璃似有所觉，抬头望了一眼天际流云。
风，起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6L3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