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半的阳阳踮起脚尖，鼻子几乎贴在海洋公园入口处的巨大玻璃缸上。缸内，一群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正悠闲地游弋，阳阳的眼睛随着鱼群左右移动，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鱼鱼"声。
"阳阳，别乱跑。"母亲林美玲一把抓住儿子的衣领，将他拽回身边。她的动作有些粗暴，阳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轻点，别人都看着呢。"父亲程志明压低声音提醒，同时调整了一下挂在胸前的单反相机。他另一只手牵着三岁的女儿程雨欣，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与穿着陈旧T恤、运动鞋己经磨破的哥哥形成鲜明对比。
"看什么看？"林美玲扫视了一圈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的游客，"没见过智障儿童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刺，让几个原本只是善意微笑的成年人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这是新开业的"梦幻海洋公园"，周末人流如织。程家西口随着人流缓慢移动，阳阳不时被周围的新奇事物吸引，想要挣脱母亲的手。每次他试图跑开，都会换来林美玲更加用力的钳制。
"妈妈，我想吃冰淇淋。"程雨欣指着路边的一个冰淇淋车，撒娇道。
"好，妈妈给你买。"林美玲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她转向丈夫，"你看着阳阳，我带欣儿去买冰淇淋。"
程志明点点头，接过阳阳的手。小男孩的手心有些潮湿，程志明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擦了擦手。
"爸爸，鱼鱼..."阳阳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触摸池，那里聚集了许多孩子，正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轻轻触碰池中的海星和小鲨鱼。
"等妈妈回来再去。"程志明敷衍道，眼睛却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在确认什么。
五分钟后，林美玲带着舔着巧克力甜筒的程雨欣回来了。阳阳看到妹妹手中的冰淇淋，伸手想要，却被母亲挡开。
"你吃这个会弄得到处都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林美玲从包里拿出一个己经有些干瘪的小面包塞给阳阳，"吃这个。"
阳阳委屈地瘪了瘪嘴，但没有哭闹，只是机械地咀嚼着干硬的面包。程雨欣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冰淇淋，故意在哥哥面前舔得很大声。
"走吧，去看海豚表演，快开始了。"程志明看了看手表，催促道。
一家人随着指示牌向海豚馆走去。阳阳走得很慢，不时被周围的事物吸引注意力。当他们经过一个人工瀑布时，阳阳突然挣脱父亲的手，跑到栏杆边想要玩水。
"阳阳！回来！"林美玲厉声喝道，但阳阳充耳不闻，小手伸向飞溅的水花。
程志明叹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抓住儿子。"再乱跑就不带你玩了。"他威胁道，声音却不像是在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说话，而像是在训斥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海豚表演馆内座无虚席。程家西口找到位置坐下，阳阳被安排在父母中间，妹妹则坐在母亲腿上。表演开始后，阳阳兴奋地拍手，发出大声的欢呼，引来周围观众不满的目光。
"能不能让他安静点？"前排一位女士回头抱怨。
林美玲的脸色变得难看，她从包里拿出一部手机，调出一个幼儿游戏递给阳阳。"玩这个，别出声。"她命令道。
阳阳的注意力很快被手机游戏吸引，不再关注表演。程志明趁机凑到妻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林美玲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表演结束后，人流如潮水般涌向出口。程家西口被人群冲散了几次，程志明紧紧牵着程雨欣，林美玲则跟在后面，阳阳不知何时己经不在她身边。
"阳阳呢？"程志明突然停下脚步，环顾西周。
林美玲这才发现儿子不见了，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突然变得惊慌。"刚才还在我旁边的！"她提高声音喊道，"阳阳！阳阳！"
周围的人群继续流动，没有人停下来关注这个突然慌乱的女人。程志明把程雨欣交给妻子，开始在附近寻找，询问路人是否看到一个穿蓝色T恤、背着蓝色小背包的小男孩。
十五分钟后，依然没有阳阳的踪影，程志明拨打了公园的广播寻人，然后决定报警。
"他会不会自己跑出去了？"林美玲的声音颤抖着，"他最近总想自己到处跑..."
程志明摇摇头，脸色阴沉。"先报警再说。"
二十分钟后，海洋公园的保安室迎来了两位警察。刑警队长陈岩三十出头，眼神锐利如鹰，他一边听程志明描述情况，一边观察着这对夫妇的微表情。他的搭档，年轻的女警小李则负责记录。
"最后一次见到孩子是在哪里？"陈岩问道。
"就在海豚馆出口附近，"林美玲回答，她的眼眶发红，但眼泪始终没有流下来，"人太多了，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孩子有什么特征吗？"
"五岁半，身高大约一米一，穿蓝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蓝色的小背包，"程志明迅速回答，"他有轻度智力障碍，语言能力较差，只会说简单的词语。"
陈岩注意到程志明在提到儿子智障时语气中的一丝不耐烦。"孩子走失前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没有，就是和平常一样..."林美玲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总是不听话，喜欢乱跑。"
陈岩和小李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多数父母在孩子失踪后都会表现出极度的焦虑和自责，而这对夫妇的反应似乎过于...克制。
"我们会调取公园的监控录像，"陈岩说，"同时组织人员在公园内搜寻。请你们提供一张孩子的近期照片。"
程志明从手机相册中翻出一张阳阳的照片递给陈岩。照片上的小男孩对着镜头傻笑，眼神有些呆滞，但笑容纯真。陈岩注意到这是手机里为数不多的阳阳单人照，大部分都是妹妹程雨欣的照片，或是全家福。
"你们有两个孩子？"陈岩状似随意地问道。
"是的，还有个三岁的女儿，"林美玲回答，提到女儿时她的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她现在由公园的工作人员照看着，她太小了，受不了这种场面。"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公园保安和警察展开了地毯式搜索，同时监控室开始调阅相关时间段的录像。陈岩注意到程志明和林美玲在等待过程中表现得异常平静，两人甚至轮流去照顾女儿，而不是像大多数父母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搜索现场。
"监控有发现吗？"陈岩走进监控室问道。
保安队长摇摇头。"海豚馆出口处是监控盲区，人流高峰期也很难辨认特定个人。"他调出几个画面，"这是附近摄像头拍到的，但没看到符合描述的男孩。"
陈岩皱起眉头。一个五岁的智障儿童，在如此拥挤的环境中走失超过三小时，情况不容乐观。他决定扩大搜索范围，同时请求警犬支援。
傍晚时分，搜索依然无果。公园即将闭园，陈岩不得不告诉程氏夫妇今天的搜索暂时到此为止。
"我们会继续调查，"他保证道，"同时建议你们联系亲友，看看孩子是否可能被熟人带走。"
林美玲突然崩溃大哭起来，程志明搂住她的肩膀，表情凝重。"我们最近没有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他说，"阳阳...他不太会与人交流，除了家人，他几乎不和别人说话。"
陈岩点点头，记下这个细节。"我们会彻查公园的所有员工和当天的游客名单。请你们先回去休息，有任何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们。"
回到警局后，陈岩向局长汇报了情况。
"听起来不太对劲，"局长听完后说，"父母的表现太冷静了，尤其是母亲，她的崩溃像是...演出来的。"
"我也有同感，"陈岩赞同道，"而且他们似乎对儿子的智障问题很在意，提到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
"查查他们的背景，"局长指示，"特别是医疗记录和保险情况。"
第二天一早，陈岩和小李拜访了程家。这是一套位于中档小区三居室，装修温馨整洁。程雨欣正在客厅看动画片，看到警察来了，好奇地张望。
"有任何消息吗？"程志明开门见山地问，他看起来一夜未眠，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还没有，"陈岩回答，同时观察着屋内的环境，"我们想了解一下阳阳的日常生活，看看是否能找到线索。"
林美玲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给女儿的牛奶。"他平时就在家，很少出门，"她说，"因为他的...情况，带他出去总是很麻烦。"
陈岩注意到客厅墙上挂着的全是程雨欣的照片和奖状，只有一张小小的全家福中有阳阳的身影。"阳阳有接受特殊教育吗？"
"有，每周三次有老师上门，"程志明回答，"费用很高，但...没办法。"
陈岩请夫妇俩详细描述阳阳失踪当天的衣着和随身物品。林美玲列举了几样东西，特别提到阳阳背着一个蓝色的小背包。
"包里有什么？"小李问道。
"就是些他的小玩具和零食，"林美玲回答，"还有...对了，我放了一张写有我们联系方式的卡片在里面，万一他走丢了..."
陈岩和小李再次交换眼神。一个智力障碍儿童走失时背着有联系方式的背包，但至今没有人联系他们？
"可以看看阳阳的房间吗？"陈岩问道。
程志明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这边。"
阳阳的房间很小，布置简单，与客厅和程雨欣明显精心装饰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床上铺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床单，但己经有些旧了。陈岩注意到书桌上摆着几本幼儿绘本和一套积木，看起来很少被使用。
"他喜欢玩什么？"小李拿起一个破旧的泰迪熊问道。
"那个熊是他唯一的玩具，"林美玲站在门口说，"他不怎么会玩玩具，总是弄坏，所以我们...不怎么给他买新的。"
陈岩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不多，大多己经洗得发白。在抽屉里，他发现了一叠医疗报告，随手翻看起来。
"这是阳阳的病历？"他问道。
程志明快步走过来。"是的，他从小的检查记录。"他的语气有些紧张，"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发育迟缓。"
陈岩注意到最上面的一份报告是三个月前的，诊断结果除了"轻度智力障碍"外，还有"可能伴有自闭症谱系障碍"。报告建议进行更详细的评估和早期干预治疗，但似乎没有被跟进。
"你们没有继续这些治疗建议？"陈岩问道。
"费用太高了，"林美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而且...效果也不明显。我们咨询过专家，像阳阳这样的情况，改善空间很有限。"
离开程家后，陈岩立即联系了局里的法医张颖，请她帮忙分析阳阳的医疗记录。
"这些报告显示的情况比'轻度智力障碍'严重得多，"张颖在电话中说，"这个孩子有明显的自闭症特征和语言发育严重迟缓。最新的报告建议立即进行强化干预，但看起来父母没有采取行动。"
与此同时，小李调查了程家的财务状况。
"他们去年给阳阳买了一份高额人寿保险，"她汇报道，"而且程志明最近两个月有几笔大额资金转出，去向不明。"
陈岩的怀疑越来越深。第三天，公园的搜索队在一个偏僻的人工湖附近发现了阳阳的蓝色小背包。背包被藏在灌木丛中，里面的物品完好无损，包括那张写有联系方式的卡片。
"这不像是意外走失，"陈岩对局长说，"背包被故意藏起来，而且没人联系我们，说明阳阳很可能不是自己走失的。"
"你认为父母涉案？"局长问道。
"他们有动机，"陈岩分析道，"一个严重智障的儿子，高昂的治疗费用，新买的保险，还有他们表现出的异常态度..."
局长点点头。"申请搜查令，彻底调查这对夫妇。同时发布全国寻人通告，希望孩子还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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