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里的照片无声地尖叫。
第一个女孩躺在废弃公园的枯叶上,第二个在水泥管道的尽头,第三个第三个被塞进了垃圾桶,只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腿,像某种可悲的幼虫。
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外伤,甚至没有血迹。她们只是躺在那里,穿着整齐,面容安详得令人头皮炸裂,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正沉溺于一个永恒的美梦。如果忽略那眉心一点刺目的朱砂,以及胸腔至腹腔那巨大、空洞、被精心处理过的残缺。
内脏,全不见了。
我捏着纸质档案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办公室顶灯的冷光打在照片上,反射出微弱的、令人不适的光泽。空调嘶嘶地送着冷风,却吹不散那股从胃里升腾起的、黏腻的寒意。
“三起了。”老陈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一点头绪都没有。媒体快压不住了,上面一天三个电话骂娘。”
他把另一份报告推到我面前。现场勘查、尸检报告、社会关系排查厚厚一沓,结论栏却干净得讽刺——均未见明显暴力侵入痕迹,未见嫌疑人遗留有效生物证据,社会关系简单无重叠,死者体内检测到微量不明镇静成分,来源未知。
完美。干净得像一场噩梦。
“仪式感很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飘,“凶手在享受。他觉得自己在完成某种作品。”
老陈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邪教?某种模仿作案?”
“不像模仿。太精细了。尤其是那个笑容”我顿了一下,胃里轻微抽搐,“法医怎么说?”
“药物致幻的可能性很大。但具体是什么,化验室那帮家伙挠破了头也没结论。”老陈叹了口气,“小沈,这案子邪性,你刚调过来就压力大的话”
我摇摇头,打断他。压力?从穿上这身衣服第一天起,压力就是空气里的灰尘,无处不在。我只是厌恶这种无力感,像陷在粘稠的蛛网里,明明猎物就在眼前消失,却连捕食者的影子都摸不到。
桌上的内线电话猝然响起,尖利地划破办公室凝滞的空气。老陈抓起话筒,嗯啊了几声,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挂了电话,他看向我,嘴唇动了动,却没立刻发出声音。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小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接到通报,第西起失踪。”
我的心猛地一沉。
“失踪者沈小雨。”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目光却沉重地压在我身上。“地址是你家的”
世界的声音猛地被抽离。
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嗡嗡作响。老陈的嘴还在张合,但我一个字都听不见。视野里的东西开始扭曲、变形,办公桌、卷宗、老陈焦虑的脸一切都隔着一层晃动的水纹。
沈小雨。
我妹妹。那个总缠着我、笑起來眼睛弯弯的、怕黑怕一个人在家的小雨。
卷宗上那些空洞的胸腔、诡异的笑容、眉心的朱砂一个个破碎的画面疯狂地砸过来,和小雨的脸重叠、交错。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地址!”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现场封锁了吗?谁第一个发现的?监控呢?!”
我像一颗出膛的子弹撞开家门,隔离带刺眼的黄黑色己经在门口拉了起来。熟悉的楼道里挤满了穿着制服的同事,他们的表情凝重,眼神在接触到我时迅速闪开,带着一种无声的怜悯。
技术队的人己经在里面忙碌,闪光灯不时亮起。
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一把推开拦着我的手——不知道是谁的——冲进了小雨的房间。
粉色的窗帘,堆满毛绒玩具的床,书桌上摊开的考研资料。一切都和她早上出门时一样,除了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甜香。
甜得发腻,甜得诡异。
负责现场勘查的李哥走过来,脸色难看:“小沈,你冷静点。我们查过了,门窗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初步判断可能是”
“她自己开的门?”我猛地扭头看他,眼神大概很吓人,因为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熟人或者,她没防备的人。”他补充道,声音低了下去。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胸腔里那头快要撞破牢笼的野兽。我是警察,我得专业,我得冷静。
但我是她姐姐。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床底、书架、衣柜衣柜!
我猛地拉开衣柜门。里面挂着小雨的衣服,整齐地排列着。下面叠放着毛衣和裤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但那丝甜香,在这里似乎更浓了一些。
我几乎是凭着首觉,伸手拨开最里面那排厚重的冬衣。手指触碰到衣柜背板的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背板似乎有点松动。
老陈和李哥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围了过来。
我用力一推,背板竟然向内滑开了一小段,露出一个黑暗的缝隙。
那甜腻的香气瞬间浓郁了数倍,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体。
李哥立刻举起手电照向里面。
光线刺破黑暗,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件东西。
它静静地立在衣柜最深处的暗格角落里,那是一盏灯。
造型是一朵盛放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材质似玉非玉,触手冰凉温润,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浓郁、极其纯正的鲜红色,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妖异得不似人间之物。
莲心处是一个小小的凹槽,里面盛着清亮透明的液体,中心浸着一根细细的灯芯。
而那几乎让人头晕目眩的甜香,正是从那液体里散发出来的。
“这”李哥皱紧眉头,下意识地想凑近看。
“别动!”我厉声喝止,声音因为极度紧绷而变调。
我戴好手套,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俯身,仔细观察。那鲜红的灯体在光线下流转着一种深沉诡异的光泽。莲心处的液体清澈无比,但那浓郁的甜香却无孔不入,钻进鼻腔,粘附在喉咙深处,带来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诱惑感。
老陈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取证袋!快!还有,立刻通知法医实验室,最高优先级!”
技术队员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将整盏灯连同暗格里的其他微量物证一并提取、封装。那盏莲花灯被放入透明的物证袋时,那抹鲜红依旧刺眼。
实验室那边给的回话是加急,但再快也需要时间。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我坐在办公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边缘,脑子里全是那盏灯诡异的红和小雨的脸。那甜腻的香气好像还顽固地残留在我鼻腔里,催生出一种冰冷的恐慌。
几个小时过去,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办公室只剩下我和老陈,还有几个留守的队员,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电话铃声再次炸响,是内线。
老陈接起来,只听了一句,脸色就彻底变了。他嗯了几声,放下话筒,看向我,眼神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几乎可以说是惊骇的情绪。
“实验室初步结果出来了。”他的声音干哑,“那灯油的成分他们做了质谱分析”
他顿住了,好像接下来的话烫嘴。
“是什么?”我站起来,心脏跳得像要挣脱胸腔。
老陈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那盏莲花灯里的油主要成分是人体脂肪。纯度很高。而且”
他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里面是血丝和恐惧:“dna比对结果显示与前三名死者匹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搅动,我猛地用手捂住嘴,强压下呕吐的欲望。
人油?
点灯?
前三名受害者
那小雨呢?小雨失踪和这个有关?!他们要用她?!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瞬间将我吞没,眼前一阵发黑。老陈赶紧扶住我。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
突兀而持续。
我喘着粗气,勉强站稳,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号码——没有备注,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
一股冰冷的首觉顺着脊椎爬升。
我看了老陈一眼,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神情紧绷,立刻示意旁边的技术人员准备追踪信号。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且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像是电流通过的沙沙声。
然后——
一丝极细微、极飘忽的哼唱声传了出来。
调子很怪,扭曲,不成调,时断时续,像是从一个极其遥远又极其逼仄的地方传来。
但我能听出来。
那是小雨的声音!
带着哭腔,气息微弱,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哼着一段扭曲的、我从未听过的诡异旋律。
哼唱突然停止了。
短暂的死寂后,她的声音贴得更近了,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耳膜,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哀求——
“姐姐”
“灯要灭了”
“回来添油呀”
嘟——嘟——嘟——
忙音响起,冰冷而规律。
我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只剩下耳边无尽回荡的那句带着哭腔的、恶魔般的低语。
姐姐,灯要灭了,回来添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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