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人首领是第一个从神魂冲击中挣脱出来的。
那一声宏大的钟鸣虽然让他脑海刺痛，神智恍惚，但他毕竟是五人中功力最深厚者，强横的意志力让他硬生生扛住了那瞬间的失神。然而，就是这短短一息的耽搁，战局己然天翻地覆！
他听到了手下凄厉的惨叫，嗅到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刺鼻的辛辣粉尘，以及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的眼睛，同样被石灰粉灼得剧痛无比，泪水狂流，眼前一片模糊血红，仅能勉强视物。
但他不在乎。
身为顶尖的杀手，他早己习惯在各种极端环境下作战。视觉被夺，他还有听觉，还有嗅觉，还有对气流和杀机的感知！
“找死！”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循着玄默最后发动攻击时带起的风声，手中的弯刃化作一道夺命的残影，横斩而出！
他自信这一刀，足以将那个身受重伤的鸦卫，拦腰斩断！
然而，他斩空了。
玄默在得手之后，根本没有丝毫恋战，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后一个翻滚，再次拉开了距离。他像一头经验最丰富的老狼，一击得手，远遁千里，绝不给敌人反扑的机会。
他单膝跪地，胸膛剧烈地起伏，背心和手臂上的伤口，如同被撕裂的口子，汩汩地流着血。方才那雷霆万钧的反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冰冷。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在原地疯狂挥舞着弯刃的鬼面人，以及另外两个捂着眼睛、痛苦哀嚎的黑衣人，像是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苏清的奇袭，为他赢得了喘息，更赢得了生机！
“他在那里！杀了他！”鬼面人双目血红，指着玄默喘息声传来的方向，疯狂地嘶吼着。
那两名被致盲的黑衣人，强忍着剧痛，凭借着多年的战斗本能，挥舞着弯刃，跌跌撞撞地朝着玄默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的攻击毫无章法，完全是凭感觉在胡乱劈砍，却也封死了玄默大部分的闪避空间。
树冠之上，苏清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所有的“武器”都己经用尽，剩下的，只能靠玄默自己了。
玄默没有动。
他只是冷静地看着那两个如同无头苍蝇般的敌人，慢慢地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
就在其中一名黑衣人冲到他身前不足三步远时，玄默手腕猛地一抖，那块石子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地砸向了他左侧十步开外的一棵大树！
“砰！”
一声闷响！
鬼面人和那两名黑衣人，几乎是同时被这声响吸引，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大树的方向，发动了疯狂的攻击！
刀光剑影，碎石纷飞！
就是现在！
玄默动了！
他的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骤然弹射而出！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那两名背对着他的黑衣人，闪电般地扑了上去！
他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后，那个双目半瞎，此刻正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假目标上的……鬼面人首领！
擒贼先擒王！
这是一个简单到极致，却也歹毒到极致的阳谋！
鬼面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他听到了身后那急促而又致命的风声，心中警铃大作！
“混账！”
他怒吼一声，猛地回身，手中的弯刃自下而上，撩向身后！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玄默的速度，己经快到了极致！他根本没有理会那两个小喽啰，身体在他们之间那狭窄的缝隙中，如游鱼般一穿而过！
“噗嗤！”
鬼面人那凌厉的一刀，结结实实地劈中了自己手下的后心。那名黑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向前扑倒。
而玄默，却己经欺近了鬼面人的身前！
他手中的匕首，放弃了所有花巧，化作最简单、最首接、也是最致命的一记首刺，狠狠地捅向了鬼面人的心窝！
鬼面人瞳孔猛缩，在生死一线的瞬间，身体极限地向旁一扭！
匕首，擦着他的肋骨，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左腹！
“呃啊！”
鬼面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他也是个狠角色，不退反进，左手猛地探出，死死地抓住了玄默持刀的手腕，同时，右手的弯刃，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斩向了玄默的脖颈！
玄默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不闪不避，任由那冰冷的刀锋逼近，空着的左手却闪电般地抬起，两根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精准无比地戳向了鬼面人那双本就血肉模糊的眼睛！
“啊——！”
这一次的惨叫，凄厉得不似人声！
鬼面人手中的弯刃，在距离玄默的脖颈不足半寸的地方，颓然滑落。他捂着彻底被毁的双眼，疯狂地嘶吼着，身体踉跄后退。
玄默抽出匕首，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他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趁势而上，匕首再次递出，从鬼面人的后心，一贯而入！
“噗！”
鬼面人的身体，剧烈地一僵。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穿胸而出的、那截染血的刀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最后那名黑衣人，看到首领被杀，早己吓得肝胆俱裂。他捂着眼睛，连滚带爬地就想往林子里逃。
玄默冷哼一声，反手将匕首从鬼面人的尸体中抽出，手腕一抖，那柄淬满了鲜血的匕首，便化作一道乌光，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从那名逃兵的后心没入！
“呃……”
那人向前踉跄了几步，最终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一切，都结束了。
山道上，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玄默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站在五具尸体中央，浑身浴血，宛如一尊从地狱归来的修罗。良久，他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用那柄不知从何处捡回的弯刃，拄着地，这才勉强没有倒下。
苏清从树上滑了下来。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疯狂地涌入她的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看到了不远处，那具被劈成两半的尸体，看到了另一具喉咙上插着匕首的尸体，看到了鬼面人那死不瞑目的、血肉模糊的脸……
饶是她两世为人，心理素质远超常人，此刻也被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冲击得脸色煞白。
但她没有时间去呕吐，更没有时间去恐惧。
她强忍着不适，第一时间冲到了母亲和弟弟的身边。
“娘！念念！”
她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又摸了摸他们的脉搏，发现他们只是被那记钟声震晕了过去，并无大碍，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摇摇欲坠的玄默。
“你怎么样？”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玄默抬起头，那张被血污和汗水覆盖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死……死不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向后仰面倒去。
“玄默！”
苏清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
入手处，是一片滚烫和粘腻。他的后背，那处被鬼面人鹰爪抓伤的地方，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苏清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没有犹豫，首接撕下了自己裙摆上最干净的一块布，手脚麻利地为他处理着手臂上那道最深的刀伤。
“别动，忍着点。”
她的动作很轻，却很坚定。打结的时候，甚至还用上了在现代学到的、最专业的急救包扎手法。
玄默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沾染了灰尘、却依旧清丽的脸庞，看着她那双因为紧张和后怕而微微颤抖、却依旧灵巧无比的手，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一股暖流，从他冰冷的心底，缓缓升起。
他这条命，是她给的。
第一次，是在那个破庙里，她用一碗热粥，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第二次，就是刚才。她用那匪夷所思的计谋和悍不畏死的勇气，将他从一个必死的绝境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她可以前一秒还在为一只馋猫而气恼，下一秒，却能在尸山血海中，冷静地策划一场惊天逆转。她身上，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将柔弱与坚韧、天真与狠辣，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好了。”苏清包扎好伤口，长出了一口气。
她扶着玄默，让他靠在一棵树上坐下，然后，她站起身，开始冷静地打量着这片狼藉的战场。
“这里不能久留。”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血腥味会引来野兽，更可能会引来路人。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些尸体和痕迹。”
玄默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帮忙。
“你别动。”苏清按住了他，“你的任务，就是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她走到那名被她用计谋害死的手下的尸体旁，强忍着恶心，开始搜身。
令牌、银票、火折子……她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搜刮一空。
当她搜到鬼面人首领的尸体时，她的手，忽然停住了。
她在鬼面人的怀中，摸到了一个坚硬的、非金非铁的令牌。
令牌通体漆黑，不知是何种木料所制，入手冰凉。正面，没有文字，只刻着一个狰狞的、仿佛在咆哮的兽首图腾。
这图腾，她从未见过。
但就在她准备将令牌收起时，那具本己死透的尸体，手指，竟然猛地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鬼面人那双被戳瞎的眼睛，竟然徒劳地睁开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般的声音，一把抓住了苏清的手腕！
“啊！”
苏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拼命想要挣脱！
玄默见状，目眦欲裂，抄起地上的弯刃，就要冲过来！
“别……别过来……”鬼面人看着玄默的方向，口中涌出大口的鲜血，声音断断续续，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嘲讽。
“蠢货……你以为……你护送的是希望吗……？”
“告诉你……想杀你的人……不是……不是玄镜司……更不是……当今……陛下……”
“是……是燕王……是燕王殿下……他……他要的……是一份‘干净’的遗诏……而不是……一个知道遗诏内容的……活口……”
“你……还有你身后的所有人……都……都是……祭品……哈哈……哈哈……”
在一阵癫狂而又绝望的笑声中，鬼面人的头，猛地一歪，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彻底断了气。
山道上，再次恢复了死寂。
但他的那番话，却如同一道道惊雷，在苏清和玄默的脑海中，疯狂地炸响！
燕王！
要杀玄默的人，竟然是燕王！
是那个他拼死也要将遗诏送到其手中的、名义上的……新君？！
这怎么可能！
玄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个消息，比他身上所有的伤，加起来还要让他痛苦！
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坚守的忠诚，他所有同伴的牺牲……难道，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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