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但大雁村的天,却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阴沉。
玄镜司的士卒如同一尊尊没有感情的石雕,矗立在村子的各个要道。肃杀的气氛压得所有村民都喘不过气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鸡鸣犬吠之声都消失了。
苏家小院,更是这片压抑氛围的风暴中心。
院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哨暗哨交错纵横,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数道警惕的目光。
东厢房内,刘氏一夜未眠,双眼红肿,只是怔怔地坐在床边,将熟睡的苏念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西厢房里,苏清同样一夜无眠。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因疲惫和焦虑而显得有些苍白。她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张简陋的地图,那是她凭着记忆画出的大雁村及周边地形图。
图上,她家的位置,被一个红色的墨圈,重重地圈了起来。
从这个红圈向外,她画出了数条代表着逃生路线的箭头。但无一例外,每一条箭头的末端,都被她用一个黑色的叉,无情地划掉了。
走官道,是自寻死路。
翻后山,山路崎岖,带着重伤的玄默和老弱妇孺,根本跑不快,很快就会被追上。
从村里的地道走?大雁村穷得叮当响,谁家有闲钱挖地道?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物理空间上的,绝对死局。
“咳……咳咳……”
床榻上,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玄默挣扎着坐起身,他身上的伤口因为一夜的紧绷而有些撕裂,渗出的血迹染红了新换的绷带。
“没有用的。”他看着桌上那张画满了叉的地图,声音沙哑地说道,“秦风这次,是铁了心要困死我们。除非我们能长出翅膀,否则,不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飞出去。”
苏清没有回头,只是用指尖,在那张地图上无意识地划着。
“翅膀……我们没有。但总得有条路。”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茫然。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
她的智慧,她的计谋,在绝对的力量封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她可以暂时迷惑秦风,但她无法变出一扇可以随意离开的门。
“或许,有一个办法。”
玄默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
苏清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什么办法?”
“声东击西。”玄默缓缓吐出西个字,“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大的混乱,一个能将秦风和他所有手下的注意力,都从这座院子,暂时吸引开的混乱。”
“混乱?”苏清皱起了眉头,“什么样的混乱,才能让玄镜司这种纪律严明的队伍,都为之动摇?”
“比如……”玄默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场大火。”
苏清的心,猛地一跳。
“放火烧村?”她下意识地反问道,随即又立刻否定,“不行!这太疯狂了!且不说会伤及无辜,一旦引起山火,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而且,秦风不是傻子,他只会把这把火,也算在我们的头上,到时候,我们就更是百口莫辩!”
“我说的,不是烧村子。”玄默摇了摇头,“是烧……玄镜司在青石镇的据点,或者……他们的粮仓。”
苏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计划,比烧村子,还要大胆,还要疯狂!
“我们怎么做?”她追问道,“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连院门都出不去,怎么去几十里外的青石镇放火?”
“我做不到。”玄默坦然道,“但我的人,或许可以。”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黑色的鸦哨。
“鸦卫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络方式。通过吹奏不同的音节,可以传递简单的讯息。”他看着苏清,眼神凝重,“我可以尝试,吹响求援的信号。如果在京城的方向,还有忠于王府的兄弟,他们或许……能收到。”
苏清的心,狂跳起来。
这确实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行的办法!
利用外部的力量,来打破内部的僵局!
但是……
“你有多大把握?”她冷静地问道,“你说过,你己经不确定,所谓的‘我们的人’,是否还值得信赖。”
玄默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不足一成。”他苦涩地说道,“镇北王府内部出了内鬼,这个信号发出去,引来的,可能是援兵,也可能是……更多的杀手。这是一场豪赌。”
苏清沉默了。
一成的生机,和九成的死路。
这样的赌局,赌注是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她看着玄默那张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丝不确定的光,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知道,玄默提出这个办法,己经是在拼命了。他将自己最后的、也是最不确定的希望,都交到了她的手上,让她来做这个决定。
“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动用这张底牌。”
最终,苏清缓缓地摇了摇头。
“风险太大了。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真有援兵,等他们从京城赶到这里,我们恐怕早就成了一抔黄土了。”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张地图,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必须有别的办法!
一定有!
一个不需要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更稳妥的办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了一遍。
从遇到玄默开始,到被截杀,到系统休眠,再到被围困……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中飞快地闪过。
等等……
一个被她忽略了许久的细节,忽然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她混乱的思绪!
了尘大师!
佛心珠!
苏清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枚温润的、雕刻着莲花纹路的木质佛珠,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就是这枚佛珠,在他们被鬼面人截杀的生死关头,爆发出宏大的钟声,震慑了敌人的神魂,为他们创造了反杀的机会!
那个自称“了尘”的神秘高僧,通过这枚佛珠,与她建立了某种精神上的联系。
他,似乎是友非敌。
而且,他的能力,深不可测,似乎己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
如果……
如果能再次联系上他,是不是,就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这个念头一生出,就像野草般,在苏清的心中疯狂滋生。
可是,该如何联系他?
上次佛心珠被触发,是在她和玄默都面临生命危险的极端情况下。难道,要再把自己置于死地一次?
不行,太被动了。
一定有主动联系的方式!
苏清将佛心珠从脖子上取下,放在掌心,仔细地端详着。
这枚佛珠,由一种不知名的木料制成,质地温润,入手微沉。上面雕刻的莲花纹路,栩栩如生,仿佛在微微绽放。
除了这些,再也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
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将自己的意念,注入到佛珠之中。
没有反应。
她又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内力(虽然她并不会武功,但生死关头激发出的潜力让她能勉强调动一丝气感),渡入其中。
依旧没有反应。
佛心珠就像一块普通的木头,对她的所有尝试,都无动于衷。
难道,是自己的方法不对?
苏清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回忆起上次佛心珠被触发时的情景。
当时,她正处于一种极度的恐惧与愤怒之中,求生的欲望,达到了顶点。是那种强烈的情绪波动,激发了佛心珠的力量吗?
可现在,她虽然焦虑,却远未到那种生死一线的境地。
该怎么办?
苏清拿着佛心珠,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了尘大师……佛法……
他说过,“此物与施主有缘,内蕴佛心,可佑施主一次平安。”
佛心……佛心……
什么才是佛心?
慈悲?普渡众生?
苏清自问,自己跟这些高大上的词汇,半点关系也扯不上。她只是一个想在乱世中,带着家人好好活下去的普通人。
那他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自己?
“大因果……”
苏清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了尘大师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自己身上,牵扯着“大因果”。
这个所谓的“因果”,会不会就是启动佛心珠的关键?
而她身上最大的“因果”,不就是……
苏清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向了自己的怀中。
那里,静静地躺着那个冰冷坚硬的玄铁密匣。
那个被系统判定为“世界级因果律道具”的、导致她失去最大依仗的……先帝遗诏!
一个大胆到极致的念头,在苏清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如果,佛心珠的力量,需要一个“引子”来激发。
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这件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因果律道具”,更适合做这个“引子”呢?
干!
到了这个地步,任何一丝可能性,她都必须去尝试!
苏清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将房门从里面反锁,又走到窗边,确认外面没有人窥探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玄铁密匣。
当冰冷的铁盒,再次出现在房间里时,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也随之弥漫开来。
玄默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看着苏清的动作,眼中充满了不解。
“你要做什么?”
“我要……拜拜佛。”
苏清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
她将玄铁密匣,平放在桌子上。然后,将那枚佛心珠,轻轻地,放在了密匣的盒盖之上。
做完这一切,她后退两步,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念经,也没有祈祷。
她只是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了桌上那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物品上。
她想象着,遗诏是一片干涸的土地,而佛心珠,是一颗希望的种子。她希望,这片土地能够给予种子发芽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玄铁密匣,依旧冰冷。
佛心珠,依旧温润。
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奇异的现象发生。
苏清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就在她心中那丝希望之火,即将要熄灭的时候,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房间里响起!
那枚静静躺在玄铁密匣上的佛心珠,毫无预兆地,散发出了一圈柔和的、温暖的金色光晕!
光晕不大,只有拳头大小,却将整个昏暗的房间,都映照得一片堂皇。
那光芒,圣洁,慈悲,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
玄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而苏清,则是心头狂喜!
有用!
真的有用!
她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温暖的意念,正通过那圈金色的光晕,缓缓地,向她传递而来。
那意念,宏大,平和,正是属于了尘大师!
【阿弥陀佛……】
一个苍老而又慈悲的声音,首接在苏清的脑海中响起。
【苏施主,贫僧等你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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