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烛火静静燃烧,将苏清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那份由玄镜司雷霆出动换来的名录,此刻在她的手中,却重如千钧。上面每一个墨字,都仿佛隐藏着噬人的毒牙。
替死鬼。
当这个词从心底冒出来的时候,苏清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西肢百骸,瞬间侵入骨髓。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叫“鲁班”的男人,就是真凶抛出来的一个完美诱饵。
他身上的每一个特征,都太过“完美”,完美到了一种刻意的程度。孤僻的性格,解释了他为何没有社交网络,难以追查;高超的技艺,解释了他为何能做出那般精巧的杀人凶器(如果铁匠王五是被特殊工具所杀);而那枚“凤凰浴火”的印记,更是如同黑夜中的篝火,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般,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他自己。
这不像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凶手会犯的错误。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真凶,是这场戏的导演。而这个“鲁班”,则是被他推到台前,准备接受所有观众怒火的……主角。
一旦玄镜司的雷霆之怒,尽数倾泻在这个“鲁班”的身上,那么,真正的导演,便可以安然地,隐于幕后,欣赏着这出由他亲手导演的……大戏。
甚至,他还可以借此,来评估玄镜司的办案能力,观察沈炼的行事风格,为他下一步的计划,铺平道路。
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招嫁祸江东!
苏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大脑,在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她将自己,代入到了那个真凶的视角。
如果我是他,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是为了脱罪。找一个替死鬼,是所有罪犯的本能。
第二,是为了迷惑。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鲁班”身上,从而忽略掉,真正重要的线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了……测试。
他在测试我。
他在用这个“鲁班”,来测试我苏清,究竟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神使”,还是一个,真正有资格,与他……对弈的棋手。
如果我,看不穿这一层,兴高采烈地,让玄镜司去抓捕“鲁班”。那么,在他眼中,我,便不过如此。游戏,也就失去了乐趣。或许,他会在某个深夜,悄无声息地,取走我的性命,作为这场无聊游戏的……终结。
而如果我……看穿了呢?
苏清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如果我看穿了,并且,按兵不动。那么,在他眼中,我,就成了一个“有趣”的对手。
他会更加兴奋,更加……期待。
他会出更难的题,布更险的局,来享受这场智力上的……角逐。
这,是一个疯子。
一个,将人命与阴谋,都当作艺术品的……疯子!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清反而,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与疯子博弈,就不能用常理。
你退,他进。你躲,他追。
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更疯!
苏清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再无一丝一毫的迷惘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战意!
你想看戏,是吗?
好。
我就,将计就计,陪你,演一出,更大的戏!
她拿起那份名录,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鲁班”的名字之上。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诡谲的弧度。
……
“夫人,您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盯着这个鲁班?”
书房内,秦风听完苏清的分析,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己经判断出这个“鲁班”很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替死鬼,夫人为何,还要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岂不是,正中了那个真凶的下怀?
“对。”苏清的回答,斩钉截铁,“不但要盯,而且,要大张旗鼓地盯!”
她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新的信纸,提笔,蘸墨。
“你现在,立刻,再跑一趟南城千户所。”
她的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
“告诉陆文昭,就说,我己经从名录之中,找到了一个,嫌疑最大的人。”
“让他,不必再大范围排查了。集中所有的人手,给我,二十西个时辰,不间断地,监视这个‘鲁班’!”
“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饭,甚至,去了几次茅厕!”
“但是,记住!”苏清的笔锋,猛地一顿,声音,也变得,无比凝重,“只许监视,不许抓捕!更不许,让他,察觉到任何异常!”
秦风看着信纸上,那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字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隐约,明白了苏清的意图。
这,是在……打草惊蛇!
不,比打草惊蛇,更进一步!
这,是在,故意,迷惑那条真正的毒蛇!
让他以为,我们,己经上钩了!
“属下……明白!”秦风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那封信,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苏清叫住了他。
她从那份厚厚的名录之中,抽出了一张纸。
那张纸上,记录的,是另外一个木匠的信息。
“这个,才是我们,真正要查的人。”苏清将那张纸,递到秦风面前,声音,压得,比耳语还要低。
秦风接过纸,目光,落在了上面。
“严柏。京城人士。年五十八。工部三等匠作。师从御用监老师傅‘张巧手’。为人,谦和低调,与世无争。其手艺,以稳重厚实见长,并无太多花巧。常年,承接六部衙门及宫中一些……修补桌椅、更换门窗的……零散活计。”
这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到,甚至有些……窝囊的履历。
一个年近六旬,在工部,混了几十年,才混上一个三等匠作的老木匠。
这样的人,在京城,一抓一大把,扔进人堆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怎么会是……
秦风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夫人,这……”
“你来看这里。”苏清的手指,点在了严柏履历的,最后一行。
“其人,有一子,名为严奇。年二十三,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好赌成性。三年前,因在‘长乐坊’,欠下三百两纹银的巨额赌债,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后,赌债,被一神秘人,悄然还清。严奇,也自此,不知所踪。”
秦-风-的-瞳-孔-,-猛-地-一-缩-!
三百两!神秘人!不知所踪!
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瞬间,便勾勒出了一幅,充满了阴谋与……肮脏交易的画面!
一个嗜赌如命的儿子,就是这个老木匠,最致命的……软肋!
“还有这里。”苏清的手指,又点向了另一处。
“其匠铺,名为‘老严记’,位于……朱雀大街,文宝斋,后巷。”
文宝斋!
就是那个,陆文昭所说的,采买砚台的店铺!
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点,在这一刻,被苏清,用一条无形的线,精准地,串联了起来!
“夫人是怀疑……那个盒子,根本就不是从文宝斋买的。而是这个严柏,利用他为衙门做活的便利,将盒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玄镜司的采办物资之中?”秦风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个推论,太大胆,也太……可怕了!
“这,只是一个可能。”苏清的眼神,深邃如海,“但,相比于那个被推到台前的‘鲁班’,这个隐藏在无数普通匠人之中的严柏,嫌疑,反而更大。”
“一个真正高明的猎人,是不会将自己,打扮成猛虎的。他只会,伪装成一只,最无害的……绵羊。”
“我明白了!”秦风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们表面上,集火那个‘鲁班’,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暗地里,却派人,去查这个严柏的……底细!”
“这件事,不能动用玄镜司的人。”苏清摇了摇头,神情,无比严肃,“那个真凶,在玄镜司里,一定有眼线。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会惊动他。”
“那……我们?”
“就我们三个。”苏清的目光,在秦风脸上一扫,沉声说道,“从今天起,张龙和赵虎,负责宅院的内卫。而你,秦风,我要你,亲自,去查这个严柏!”
“记住,不要靠近,不要接触,更不要让他,发现你的存在。我要你,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一样,去观察他。观察他的铺子,观察他的客人,观察他……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是!夫人!”秦-风-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博弈!
这,才是真正的……刀尖行走!
他领了密令,将那张写着严柏信息的纸,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然后,才拿着那封写给陆文昭的信,大步流星地,离去。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苏清走到那幅巨大的京城堪舆图前,目光,在上面,缓缓地,移动着。
她找到了朱雀大街,找到了文宝斋,也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后巷的,不起眼的标记——
老严记。
她的心中,没有丝毫的轻松。
因为她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她现在,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舞者,脚下,是万丈深渊。
每一步,都必须,计算到最精准。
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都将,万劫不复。
……
夜,深了。
秦风,还没有回来。
苏清没有休息,依旧坐在灯下,手中,捧着那本关于匠籍制度的古籍,但目光,却始终,没有聚焦。
她在等。
等秦风带回陆文昭的回应,也等,那个真凶,可能做出的……反击。
“吱呀——”
院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苏清的耳朵,微微一动。
是秦风回来了?
不对。
脚步声,太轻了。
而且,不止一个。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从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院中的梧桐树下,赵虎,正靠着树干,似乎是在打盹。
而张龙,则手持佩刀,在院墙的阴影下,缓缓地,巡弋着。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苏-清-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太……安静了。
安静得,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小厨房的方向。
那扇虚掩着的窗户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羽毛蓬松的麻雀,从窗台上,“噗”的一声,掉了下来。
它在地上,挣扎着,扑腾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
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僵硬着。
一滴,漆黑如墨的血,从它的喙边,缓缓地,渗了出来。
苏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毒!
有人,在试探厨房的……防卫!
那个人,就在这附近!
他,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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