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市的“锦绣阁”，是全城最有名的布庄之一。
这里售卖的布料，从江南的贡缎到西域的毛呢，应有尽有。
是京中贵妇和小姐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布庄内，一匹匹色彩斑斓的布料，如同瀑布般从货架上垂下。
空气中弥漫着织物的清香和淡淡的樟脑味。
几个衣着体面的妇人，正在伙计的陪同下，仔细地挑选着。
沈云溪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这里。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色便服。
头上戴着一顶帷帽，薄薄的面纱垂下，遮住了她的容颜。
小翠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钱袋。
沈云溪缓步走在货架之间。
她的手指，不时地从那些光滑的绸缎和柔软的棉布上拂过。
她在感受着每一种布料的质地和纹理。
她的目光，最终被一匹挂在最显眼位置的布料吸引了。
那是一匹湖蓝色的流光锦。
锦缎的表面，织着细密的暗纹。
在光线的照射下，会呈现出一种如同水波流转般的光泽。
颜色鲜亮，华美异常。
“小姐，这匹布真好看。”
小翠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惊艳的光芒。
沈云溪伸出手，轻轻地捻起了那匹布的一角。
她的拇指和食指，在布料的表面，来回地摩擦了几下。
她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而熟悉的声音，从布庄门口传了过来。
“哟，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沈三小姐啊。”
沈云溪转过头。
吏部侍郎家的千金周婉儿，正摇着团扇，一脸讥笑地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日里总跟在沈云华屁股后面的贵女。
她们显然也是来逛街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云溪。
周婉儿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沈云溪正在触摸的那匹湖蓝色锦缎上。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恶意。
“怎么？”
她走到沈云溪的身边，用团扇指了指那匹布。
“三小姐也看上这匹‘碧波锦’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优越感。
“可惜啊，眼神再好，也要看看自己的口袋，够不够分量。”
她身后的几个贵女，都发出了附和的嗤笑声。
她们都知道，沈云溪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月钱微薄，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种昂贵的料子。
“掌柜的！”
周婉儿提高了音量，对着柜台的方向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连忙一路小跑了过来。
“周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掌柜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这匹‘碧波锦’，本小姐要了。”
周婉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她说着，还挑衅似的，看了沈云溪一眼。
她就是要抢沈云溪看上的东西。
她就是要让这个庶女，在外面也尝尝受气的滋味。
掌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这个……周小姐……”
他看了一眼沈云溪。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是这位小姐，先看上这匹布的。”
“先看上又如何？”
周婉--儿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她付钱了吗？”
“她买下了吗？”
“只要东西还在你店里，本小姐就有资格买！”
“难道，在你这掌柜的眼里，我一个吏部侍郎府的嫡小姐，还比不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吗？”
她刻意没有点明沈云溪的身份。
掌柜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只是个生意人，两边都得罪不起。
但权衡之下，他自然更不敢得罪周婉儿。
他只能对着沈云溪，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
沈云溪却笑了。
她的笑声，隔着面纱，显得有些模糊。
“周小姐既然如此喜欢这匹布，那妹妹，自然不敢与你相争。”
她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反而是一种……近乎同情的谦让。
周婉儿愣了一下。
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但看到沈云溪服软，她心中的得意，还是压倒了那丝疑虑。
“算你识相。”
她冷哼一声。
沈云溪没有理会她。
她转过身，对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劳烦您，将那边那匹月白色的棉布，给我取下来看看。”
她指着货架角落里，一匹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布料。
掌柜的愣住了。
“小姐……那只是普通的棉布。”
“虽然质地还算不错，但……”
“无妨，我就要那匹。”
沈云溪的语气很坚定。
掌柜的虽然不解，但还是让伙计将那匹棉布取了下来。
沈云溪接过棉布，仔细地看了看。
然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要这匹了。”
她示意小翠付钱。
周婉儿看着沈云溪的举动，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浓。
“哼，果然是小家子气。”
“买不起好的，就只能挑这种便宜货。”
沈云溪将包好的棉布，递给了小翠。
她转过身，对着正准备付钱的周婉儿，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周小姐。”
她“好心”地提醒道。
“这匹‘碧波锦’，颜色虽然华美。”
“但妹妹刚才用手指捻了一下，发现指尖，竟沾上了一丝极淡的蓝色。”
“想来，是这染色的工艺，出了些问题。”
“这种浮在表面的颜色，怕是……不怎么经得起水洗。”
“小姐可千万要小心了。”
“别花了大价钱，买回去一件穿一次就褪色的衣裳。”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说完，便对着周婉儿，微微福了一福。
然后，她带着小翠，转身离去。
留下周婉儿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将信将疑地，伸出手，也捻了一下那匹“碧波锦”。
当她看到自己雪白的指尖上，果然沾上了一抹淡淡的蓝色时。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而布庄的掌柜，在听了沈云溪的那番话之后。
连忙也亲自上前查验。
当他发现，这匹他花了大价钱进来的“镇店之宝”，竟然真的是一件有瑕疵的次品时。
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若是今天这布卖给了周婉儿，日后侍郎府追究起来。
他这家店，怕是都要开不下去了。
他看着沈云溪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感激。
嫡姐沈云华的跟班周婉儿，最终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匹有问题的布料，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布庄的掌柜，则对沈云溪那毒辣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主动追了出去，不仅免了沈云溪那匹棉布的钱，还硬塞给了她一张代表着最高折扣的贵宾金卡，成功与这位未来的大人物，搭上了第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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