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了。
王夫人的正院里一片死寂，只有几盏灯笼在廊下随风摇曳，投下昏黄而不安的光影。
往日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此刻都不见了踪影，整个院落显得空旷而萧索。
一道纤细的人影，如同一只受惊的老鼠，从王夫人的卧房里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
那是王夫人的心腹大丫鬟，锦书。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身上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头上包着头巾，将自己平日里精心梳理的发髻遮掩得严严实实。
她贴着墙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院子的后门挪动。
她的每一步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任何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锦书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汗水己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知道，夫人这次彻底完了。
侯爷和老夫人从议事厅回来后，只是冷冰冰地宣布将夫人禁足在院中，等待发落。
可院里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禁足。
夫人完了，她们这些夫人的心腹，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锦书不想跟着一起陪葬。
她趁着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无人管束的时候，偷偷潜入了夫人的私库。
夫人此刻己经形同痴傻，对外界毫无反应，这给了她绝佳的机会。
她将那些最值钱的金银细软、珠宝玉器，尽数卷走，包成了一个大大的包裹。
只要能逃出这座侯府，这些钱财，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后门就在眼前了。
锦书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期盼的光芒。
她伸出手，颤抖着去拉门栓。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门栓时。
“吱呀——”
那扇她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后门，从外面被人缓缓地推开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外，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来人提着一盏小小的羊皮灯笼，昏黄的光晕向上蔓延，照亮了她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是三小姐，沈云溪。
锦书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她怀里沉重的包裹在这一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云溪的目光从锦书惊恐万状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她抱在怀中的那个包裹上。
包裹的一角没有扎紧，露出了一支金光闪闪的凤钗。
“锦书姐姐，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沈云溪的声音很轻，很柔，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锦书的心里。
锦书的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怀里的包裹也随之掉落在地，里面的金银珠宝滚落出来，叮叮当当响了一地，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又罪恶的光芒。
“三小姐……三小姐饶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锦书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求三小姐看在奴婢伺候夫人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她语无伦次地求饶着，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沈云溪没有说话，只是提着灯笼，缓缓地走进院子。
她走到散落一地的珠宝前，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捡起了一支成色极好的玉镯。
她将玉镯对着灯笼的光亮，仔细地端详着。
“这只镯子，我记得是去年祖母赏给母亲的。”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这支赤金嵌红宝的簪子，是父亲从边关带回来的。”
“还有这对东珠耳环，是母亲的嫁妆。”
她每说一件，锦书的身体就抖得更厉害一分。
“锦书姐姐，”沈云溪放下玉镯，抬起头，目光首视着跪在地上的锦书，“你告诉我，一个‘一时糊涂’的丫鬟，是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地将主母私库里所有最值钱的东西，都打包带走的？”
锦书的身体猛地一僵，求饶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任何狡辩在眼前这位三小姐面前，都是徒劳的。
等待她的，将是乱棍打死，或是被送交官府，下场只会更惨。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锦书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沈云溪却再次开口了。
“起来吧。”
锦书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地上凉。”沈云溪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锦书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不敢去看沈云溪的眼睛。
沈云溪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我知道，你怕被夫人连累，想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人各有志，这本也无可厚-非。”
锦书的身子一颤，她不明白三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云溪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个钱袋，钱袋看起来并不算太鼓。
她将钱袋递到了锦书的面前。
“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
锦书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三小姐不惩罚她，反而……还要给她钱？
“这些珠宝，你不能带走。”沈云溪淡淡地说道，“但这些银子，是我给你的。”
“三小姐……您……您这是……”锦书结结巴巴地问道，完全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我给你一个选择。”
沈云溪收回了手，将钱袋握在自己手中。
“选择一，你拿着这些珠宝，我现在就放你走。但是，我保证，不出一个时辰，你就会被官府以‘盗窃主母财物’的罪名抓捕归案。人赃并获，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
锦书的脸瞬间又白了，她毫不怀疑三小姐有这个能力。
“选择二，”沈云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诱导，“你把这些珠宝放回去，然后，拿着我给你的这五十两银子，去做一件事。”
“什……什么事？”锦书颤声问道。
“母亲她……很快就要被送到城外的家庙去‘静养’了。”
沈云溪说得风轻云淡。
“她身边，总需要一个贴心的人‘伺候’着，不是吗？”
“你跟了她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去家庙伺候一个失势的主母？
那地方清苦无比，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锦书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抗拒。
沈云溪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家庙的日子，自然是清苦的。但是，至少你能活着。”
“而且，我每个月，都会再给你十两银子的月钱。这个数，比你在府中做大丫鬟时，还要多。”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沈云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每天，向我汇报母亲在家庙里的一举一动。”
“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东西，我都要知道。”
“你要当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锦-书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明白了。
三小姐这是要她，去做一个眼线。
一个监视王夫人的眼线。
这是一个背叛旧主，投靠新主的抉择。
“你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沈云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要么，死路一条。要么，拿着我的钱，为我办事，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你选哪一个？”
锦书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求生的本能，与对旧主的最后一丝情分，在她的心中激烈地交战着。
但这场战争，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她看着沈云溪手中那个装着五十两银子的钱袋，又想了想自己如果被送交官府的凄惨下场。
她缓缓地跪了下去，这一次，是心甘情愿的。
她的头，再次深深地磕在了地上。
“奴婢……奴婢愿意……为三小姐效力。”
沈云-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将手中的钱袋，轻轻地放在了锦书的面前。
“很好。”
“把地上的东西都收起来，放回原处。然后，就回房去，等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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