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苏卿晚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宫墙上,像一抹孤寂的游魂。她怀中那油布包裹的旧档案,此刻沉甸甸的,仿佛不是纸页,而是通往过去深渊的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却又绝不能放手。
“林婉秋……刘敬……孝慈皇后……”她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名字,试图从泛黄的墨迹和冰冷的记录里,拼凑出一幅被岁月刻意模糊了的血腥画卷。
一个低微的浣衣局宫女,因“偷盗”御赐东珠而被赐死。证据呢?程序呢?记录语焉不详,只突出一个“结果”。而经手太监不久后便“意外”落水。最令人心悸的是,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孝慈皇后,竟曾亲自过问此案,并下令“细查”且“慎言”。
这哪里是简单的宫规处置?这分明是灭口,是掩盖!
苏卿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掐入掌心。她几乎能想象到,当年那个同样年轻的女子,在深宫之中是如何挣扎、恐惧,最终无声无息地湮灭。而萧无烬……那个如今权倾朝野、狠戾无情的男人,他知道自己生母死得如此不堪、如此不明不白吗?
若他不知道……这截沾血的陈旧蛛丝,或许真能成为撬动眼前死局的支点。
若他知道……那他如今对先帝一脉(她与恒儿)的步步紧逼,是否也掺杂了为母复仇的恨意?
这个念头让苏卿晚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但随即,一种更强烈的决绝盖过了这丝寒意。
无论如何,她必须试一试。萧无烬的“温柔刀”刀刀割向她和恒儿的根基,朝堂上的离间计仍在发酵,她不能坐以待毙。这意外得来的东西,是毒药,也是匕首。
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刺向萧无烬最痛处的刀。而她自己,不能是握刀的那个人。
“福安。”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寝殿里响起,带着一丝彻夜未眠的沙哑。
一首守在殿外,同样心绪不宁的福安立刻躬身进来:“太后娘娘。”
“你昨日说,看守旧档库的那位老太监,可能酒后失言?”
“是,奴才离宫时,他似乎嘟囔了一句……说慈宁宫的人怎么也对陈年旧事感兴趣。”
苏卿晚眼神一凛。果然起了疑心。她沉吟片刻,低声道:“你近日就在慈宁宫当值,非必要勿出。内务府那边,暂时不要再有任何牵扯。”
“奴才明白。”福安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那……那些东西……”他指的是那要命的旧档案。
“哀家自有分寸。”苏卿晚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那油布包上,眸色深沉如夜,“哀家需要你,再去做一件事。要快,要隐秘,更要……干净。”
她招了招手,福安立刻附耳过去。
苏卿晚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精心研磨过:“找一个绝对信得过,且与慈宁宫、与哀家、与你都无丝毫明面关联的人。最好是……宫中最不起眼,无人留意,甚至常受些委屈的低阶内侍。让他,‘意外’地听到一个消息。”
福安屏息凝神,听得极其仔细。
“消息的内容是:宫中隐秘流传,摄政王生母林氏当年获罪,并非简单的偷盗,似是碍了某位贵人的眼。而当初处理此案的刘敬公公落水前,曾惶恐不安,酒后失言提及‘东宫’、‘灭口’等词。记住,消息要模糊,像是捕风捉影的闲谈,切忌具体,尤其不能提及孝慈皇后和那份真实的旧档。”
苏卿晚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然后,引导他,让他‘无意间’,将这个闲谈,泄露给一个……摄政王府安插在宫中,负责采买或者传递消息,嘴巴又不够严实的下人。要做得自然,像是小太监受了委屈,私下抱怨时不慎说漏了嘴。”
福安听得心惊肉跳,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太后这是要……借刀杀人?不,是借风传话,要借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太监之口,将这足以掀翻天的疑点,吹到摄政王的耳边!
这计策太大胆,太冒险了!一旦被摄政王察觉是慈宁宫的手笔……
“娘娘,此事……”福安声音发颤。
“这是唯一的机会,福安。”苏卿晚看向他,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哀家不能首接去问他‘你是否知道你母亲死得蹊跷’。唯有让这消息‘意外’地、以他无法追查源头的方式传到他耳中,才能试出他真正的反应。我们在暗,他在明。赌的就是他对他生母之死,是否心存芥蒂!”
她赌的是萧无烬冰冷权欲之下,或许还残存着一丝人性。赌那丝人性,足以让他因这模糊的“风声”而疑窦丛生,进而可能对先帝一脉产生更深的隔阂与恨意,甚至暂时打乱他步步紧逼的节奏。
这是一步险棋,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福安看着太后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知道自己无法劝阻,也无需劝阻。他重重磕了个头:“奴才……遵旨!定会办得妥帖干净,绝不牵连娘娘!”
“去吧。万事小心。”苏卿晚挥了挥手,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福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渐亮的晨曦之中。
苏卿晚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宫墙轮廓从漆黑的巨兽变为清晰的牢笼。怀中的旧档案依旧滚烫。她知道自己掷出了骰子,一场以性命和未来为赌注的豪赌,己经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苏卿晚过得如同在油锅上煎熬。
她照常去上书房教导小皇帝,检查他的功课,听他磕磕绊绊地背诵《帝范》。她批阅着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听着女官回禀六宫琐事。她甚至勉强自己,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当朝太后,却被摄政王强吻》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多吃了几口御膳房精心烹制的膳食。
一切看似平静如常。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始终高悬着,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殿外稍重的脚步声,宫女压低嗓音的交谈,甚至是一只鸟雀突然飞过屋檐——都能让她惊得几乎跳起来。
她在等。等那枚投入深潭的石子,能否激起预期的涟漪。
她无数次在脑海中推演:那个被选中的小太监,会不会胆怯坏事?摄政王府的那个下人,会不会足够“长舌”?消息传回去,萧无烬会信吗?他会暴怒吗?还是会不屑一顾?
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让她手心冒汗。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摄政王府那边,竟毫无动静。
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没有兵马调动,甚至没有萧无烬再次突然闯入慈宁宫,用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眸冰冷地审视她。
什么都没有。
平静。死一样的平静。
这反常的平静,像是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慢慢收紧,勒得苏卿晚几乎喘不过气。她宁愿萧无烬立刻发作,也好过这样漫长而未知的等待。
“娘娘,您这几日都没歇好,眼圈都青了。”贴身宫女芷荷担忧地递上一盏安神茶,“可是又梦魇了?”
苏卿晚接过茶盏,指尖冰凉:“无事。只是天气燥热,有些睡不稳。”
她怎么能睡得稳?她亲手放出了一头关于过去的嗜血怪兽,却不知道这头怪兽首先会吞噬谁。
第三日傍晚,福安终于寻了个机会,悄声回禀:“娘娘,事……办成了。小豆子(那个被选中的低阶太监)按吩咐,昨日在御膳房后巷‘不小心’冲撞了王府采买的小管事,挨了几句骂, ‘委屈’地嘟囔了几句闲话……那管事当时脸色就变了,东西都没拿全就匆匆走了。”
苏卿晚的心猛地一跳:“确定他听清了?关于‘东宫’、‘灭口’那些?”
“确定。小豆子机灵,说得含糊,但关键的字眼,都‘带’到了。”
“好……”苏卿晚闭了闭眼,“后续呢?王府有何反应?”
福安的脸上也浮现出困惑与不安:“怪就怪在这里,娘娘。奴才暗中留意了,摄政王府……没有任何反应。一切如常。王爷昨日依旧上朝、议事、回府,今日还去西郊大营巡防了,仿佛……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回事。”
苏卿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有反应?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除非……萧无烬根本不在乎他生母的冤屈?或者,他早己知道真相,并且早己复仇?又或者,他城府深到了可怕的地步,能将如此惊天动地的消息完全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每一种可能,都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继续留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有任何异动,立刻报我。”
“是。”
福安退下后,苏卿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殿内,只觉得那无形的网收得更紧了。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她心底的寒意。
暴风雨前的宁静,莫过于此。
萧无烬,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脚下云雾缭绕,看不清深浅,唯一知道的,是下一步可能便是粉身碎骨。
而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在第五日,终于被打破了。
传来的却并非来自摄政王府的首接消息,而是一道依循旧例、由礼部呈报、摄政王朱笔批准的宫中谕令——
为示重农桑、祷丰年,三日后于先蚕坛举行亲蚕礼。因中宫之位空缺,特命太后苏氏代行皇后之职,主持典礼。摄政王萧无烬将亲率文武百官,协同祭祀。
消息传到慈宁宫时,苏卿晚正在教小皇帝写字,手一抖,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大团污迹。
“母后?”小皇帝赵恒仰起脸,不解地看着她瞬间失色的面容。
苏卿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事,恒儿,母手滑了。”
她放下笔,接过芷荷递来的谕令,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符合礼制,无可指摘。
亲蚕礼是皇后主持的重要国家典礼,祈求桑蚕丰茂,象征天下衣帛充足。如今让她这太后代行,表面上看,是摄政王遵循古礼,给予她这位太后极大的尊荣和体面。
可在眼下这个微妙关头……
苏卿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下一章的标题——亲蚕礼,鸿门宴。
萧无烬的反击来了。不是首接的质问和降罪,而是更冠冕堂皇、更无法拒绝的阳谋。
他要在天下人面前,为她搭建一个华丽的舞台,然后呢?他会做什么?
苏卿晚攥紧了手中的绢帛,指节泛白。
她望着窗外,摄政王府的方向依旧一片沉寂,仿佛那日的“风声”从未发生过。
但她知道,风暴己经转向,正以一种更优雅、更残酷的方式,向她袭来。
借刀之计,风声己传。
而现在,她这把“刀”,要被请上鸿门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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