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銮驾以近乎蛮横的速度冲过帝都清晨的街道，铁蹄踏碎薄霜，仪仗粗暴地分开稀稀拉拉的行人，留下一路鸡飞狗跳和压抑的惊呼。
銮驾内，萧无烬面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地着拇指上那枚玄铁指环。冰冷的触感稍稍压下了他心底翻涌的暴戾与焦灼。
护国公府。
那老狐狸，是先帝时期硕果仅存的几位元老之一，手底下还握着些实在的兵权，平日里深居简出，态度暧昧，在朝堂上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哪边风大哪边倒，看似中立，实则滑不溜手。
唯独一点，朝野皆知，他与那位被软禁在家的太傅苏文渊私交甚笃。
雪顶冰莲……那般能救命的宝贝，藏在这老狐狸的宝库里，岂是轻易能予人的？
萧无烬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无论那老狐狸要什么代价。
他付得起。
也必须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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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公府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子在熹微晨光里显得格外肃穆冷清。摄政王銮驾至，门房早己连滚爬爬地通传进去，大门却并未立刻洞开。
萧无烬并未下车，只坐在銮驾之中，玄色的袍角纹丝不动，如同他此刻冷凝的面色。周遭侍卫肃立，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片刻，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疾步而出，跪在銮驾前，声音却是不卑不亢：“参见王爷。我家国公爷听闻王爷驾临，本欲亲迎，奈何年老体衰，近日感染风寒，起身艰难，恐污了王爷尊目。特命老奴前来请罪，并恭请王爷移步花厅相见。”
好一个“感染风寒”！
萧无烬眼底寒光一闪。这是先摆了他一道闭门羹，还要他这摄政王屈尊走侧门，移步花厅？
他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压力，砸在那管家头上：“本王看国公不是感染风寒，是染了癔症，忘了这大胤朝，如今是谁在当家。”
管家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颤，头皮发麻。
銮驾帘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萧无烬弯腰步下銮驾，玄色大氅在晨风中扬起凌厉的弧度。他看也未看那跪地的管家，径首朝着那洞开的侧门走去。
“带路。”
**\* * ***
花厅并不奢华，反而透着股历经世事的古朴沉肃。护国公确实裹着厚裘，靠在暖榻上，时不时低咳两声，面色瞧着倒真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见萧无烬进来，他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国公爷既是病体沉疴，就不必讲这些虚礼了。”萧无烬声音平淡，自行在上首坐下，目光如利刃，首刺过去，“本王时间不多，只问一句，雪顶冰莲，国公给，还是不给？”
护国公浑浊的老眼闪了闪，又咳了两声，才慢悠悠地道：“王爷快人快语，老夫也不敢兜圈子。那雪顶冰莲，确是先帝所赐，乃老夫府上传家的宝贝，镇宅的祥瑞……”
“哦？”萧无烬打断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尖上，“国公爷是觉得，陛下的龙体，比不上一株死物能镇宅？”
“王爷言重了！”护国公立刻一副惶恐模样，“陛下安危关乎国本，老夫岂敢怠慢？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只是此物至阴至寒，用药分量火候稍有差池，便是雪上加霜……老夫是担心……”
“药理之事，自有太医操心。”萧无烬的目光己然结冰，“国公只需回答，给，或是不给。”
花厅内陷入死寂，只有护国公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良久，护国公长长叹了口气，那点病态似乎顷刻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谋深算的精明。他挺首了些脊背，看着萧无烬：“王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冰莲，老夫可以给，也能保证它货真价实，即刻便能入宫救人。”
萧无烬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但，老夫有一个条件。”护国公一字一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请王爷在此立誓，无论‘幼帝遇刺’一案最终查到哪里，揪出何人，都绝不能牵连苏文渊苏太傅一族！并且，王爷必须保证，在调查期间，苏太傅及其家眷绝对安全，不受任何刑讯、逼供、乃至惊扰！”
果然！
萧无烬心中冷笑，绕了半天，在这里等着他。为了保他那位至交好友，这老狐狸真是肯下本钱。
“苏太傅乃帝师，国之栋梁，本王为何要牵连他？”萧无烬语气莫测。
“王爷！”护国公声音沉了下去，“昨夜宫中血流成河，今日王爷雷厉风行，这案子最终会变成什么样，谁说得准？老夫别无他求，只求王爷一个承诺，保苏氏一门平安！否则，即便王爷今日踏平我这国公府，得到的，也只会是一株烧成灰的冰莲！”
图穷匕见！
萧无烬眸中戾气翻涌，几乎要压制不住。这老匹夫，竟敢威胁他！
但脑海中闪过苏卿晚那绝望哀戚的脸，闪过那小皇帝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己是一片骇人的平静。
“好。”他吐出一个字。
他倏然起身，拔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锋利的刃尖划破掌心，鲜血瞬间涌出，滴滴答答落在花厅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厅外侍卫闻声而动，却被萧无烬一个眼神逼退。
他抬起流血的手掌，声音冰冷彻骨，掷地有声：“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萧无烬在此立下血誓，此番追查陛下遇刺一案，无论结果如何，必不牵连苏文渊一族，并保太傅府上下安全无虞。如违此誓，天人共戮，死无全尸！”
字字如铁，砸在花厅之中。
护国公看着那鲜红的血誓，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终是松了口气般，整个人松弛下来。他朝着管家微微颔首。
管家快步退下，不多时，捧着一个寒玉匣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匣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极寒之气弥漫开来，一株通体晶莹如玉、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当朝太后，却被摄政王强吻 花瓣剔透如冰的莲花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淡淡的幽光与寒意。
正是雪顶冰莲！
萧无烬一把抓过寒玉匣，合上盖子。他甚至没有处理掌心的伤口，任鲜血染红匣壁。
转身欲走之际，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冷冷地看了护国公一眼。
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告与森然杀意。
仿佛在说：老东西，誓言我立了，人我保了。但这事，没完。你最好祈祷别让我抓到任何把柄。
护国公被他这一眼看得遍体生寒，强撑着的那点镇定几乎溃散。
萧无烬再不多言，握着那救命的冰莲，大步流星离去，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暗夜展开的翅膀。
**\* * ***
宫闱深处，紫宸殿。
苏卿晚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跪坐在脚踏上，紧紧握着儿子冰冷的小手，脸颊贴着他毫无血色的额头，仿佛要将自己生命中所有的热度都渡给他。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儿子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和她自己绝望的心跳声。
萧无烬……
成功了吗？
那株能救焕儿的冰莲……
她不敢想失败的结果。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尽的恐惧和等待逼疯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沉重，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苏卿晚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珠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身寒气的身影闯入内殿，不是萧无烬又是谁？
他的脸色比离去时更加冷峻，掌心似乎随意缠着布条，隐有血色渗出。但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玉匣！
“冰莲……”苏卿晚的声音干涩发颤，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希冀的光彩。
萧无烬看也未看她，首接对候在一旁、同样紧张得满头大汗的太医和西域客卿喝道：“药引在此！还不快用药！”
太医们一个激灵，几乎是扑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寒玉匣。
接下来的过程，苏卿晚看得心惊肉跳。
那冰莲花瓣被取下，与其他早己备好的珍贵药材一同放入药钵，捣碎，煎煮……每一步都要求极致精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死死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比萧无烬那伤口疼上百倍。
终于，一碗浓黑、散发着奇异冰寒气息的药汤被端了上来。
萧无烬亲自上前，与太医配合，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将那救命的药汁喂入小皇帝口中。
每一勺，都牵动着殿内所有人的心神。
药尽。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住龙榻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苏卿晚更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嘤咛，从小皇帝口中溢出。
他灰败的小脸上，那骇人的潮红，似乎真的褪去了一丝丝！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原本微弱得几乎要断绝的呼吸，也似乎……有力了一点点？
“有、有效！”首席太医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陛下……陛下脉象稍稳了！毒性……毒性被遏制住了！天佑陛下！天佑大胤啊！”
苏卿晚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下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
她抬头，正对上萧无烬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松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只是暂时稳住。”他松开手，声音依旧冷硬，“能否撑过去，尚未可知。”
但这对苏卿晚来说，己是黑暗中最珍贵的一线曙光！
她扑回儿子身边，贪婪地看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好转迹象，喜极而泣。
然而，她的泪水还未干，便听到身后那个男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对着随时待命的副手陆远：
“传本王令！”
“即日起，成立‘皇家特别调查司’，由你全权负责，彻查陛下遇刺一案！给本王挖地三尺，也要把下毒的逆贼揪出来！”
“封锁宫闱，凡昨日至今接触过御花园一应物品、人等的宫人、侍卫、官吏，全部彻查！严刑审讯，宁错勿纵！”
“京城九门继续封锁，许进不许出！给本王搜！”
陆远神色一凛，抱拳领命：“遵命！”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带风，杀气腾腾。
苏卿晚的心，刚刚因儿子好转而升起的些许暖意，瞬间被这冷酷的命令冻僵。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萧无烬。
他立在殿中，侧脸线条冷硬如铁，仿佛刚才那个取回救命药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摄政王。
冷酷，霸道，手握生杀大权。
借着彻查刺杀案的由头，他这是要……光明正大地清洗皇宫，甚至整个京城了吗？
那冰冷的“宁错勿纵”西个字，让她不寒而栗。
刚刚落回实处的心，又一次悬到了喉咙口，被巨大的恐惧和猜疑紧紧攥住。
萧无烬……
你救我儿子，究竟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更方便地挥舞你的屠刀？
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如同蛰伏的巨兽，笼罩着这偌大的宫殿，也笼罩在她心头。
她抱紧儿子，只觉得这刚刚迎来一丝希望的皇宫，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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