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夜色如墨，寒风裹挟着未曾散尽的血腥气，吹得宫灯摇曳，在苏卿晚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拢了拢披风，脚步却似被无形的丝线牵扯，每一步都走得迟疑而沉重。
去，还是不去？
理智在尖叫，提醒她那是仇人，是囚禁她、逼迫她、让她日夜煎熬的摄政王萧无烬。他舍身相救或许别有用心，那句轻飘飘的“无碍”更是充满了欲盖弥彰的意味。
可心底那丝不合时宜的恐慌，却像藤蔓般疯长，缠绕得她几乎窒息。他流血的臂膀，他瞬间泛黑的伤口，还有萧云曦临死前那怨毒的笑声……混合多种蛇毒与瘴疠之物的奇毒，他真的能扛住吗？
“他只是不想在你面前示弱。”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但他若真有事，这摇摇欲坠的朝堂，这未脱险境的皇儿，又该如何？”另一个声音焦急地反驳。
两种念头在她脑中激烈厮杀，最终，对幼帝安危的担忧，以及……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让她倍感羞耻的牵挂，推着她向前走去。宫道漫长，仿佛没有尽头，一如她与他之间那复杂难解的孽缘。
摄政王所居的宫苑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守卫比平日多了数倍，个个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紧绷的肃杀感。苏卿晚的心猛地一沉。
侍卫认得她，并未阻拦，只沉默地行礼放行。越往里走，药味越浓，间或听到内里传来压抑的闷哼和大夫低促的交谈声。她的指尖变得冰凉。
终于走到主殿门外，陆远正从里面出来，脸色难看至极，看到苏卿晚，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太后娘娘。”
“他……王爷如何？”苏卿晚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陆远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王爷……不肯配合医治，刚发了脾气，砸了药碗。”
苏卿晚蹙眉，首接推门而入。
殿内，几个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地上是碎裂的瓷片和泼洒的药汁。萧无烬只穿着中衣，半靠在榻上，左臂，伤口狰狞可怖，黑紫色己经蔓延开来，他却浑不在意，正对着一名暗卫打扮的人低声吩咐着什么，语气冷厉如刀。
“……名单上的人，一个不漏，给本王盯死了，尤其是护国公府……咳……”话未说完，他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却更添几分戾气。
听到开门声，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来，看到是苏卿晚，那眼中的寒意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深不见底，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卿晚的心像是被那伤口刺了一下，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挥退了太医和暗卫。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凝滞得让人心慌。
“王爷就是这么‘无碍’的？”她走到榻边，目光落在那可怕的伤口上，胃里一阵翻腾。那毒，竟如此猛烈。
萧无烬扯了扯嘴角，似想露出一个惯有的嘲讽笑，却因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一点小毒，死不了。不劳太后挂心。”他试图用右手拉上衣襟遮住伤口，动作却因虚弱而显得有些笨拙。
苏卿晚看着他强撑的模样，那股说不明的火气又冒了上来。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逞强！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缓：“王爷若倒了，这朝廷怎么办？皇帝怎么办？”
“朝廷没了本王，自有太后垂帘听政，岂不正好遂了你的愿？”萧无烬冷笑，眼神锐利地盯视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伪的痕迹。
又是这样！针锋相对，互相试探！苏卿晚心底刚升起的一丝柔软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萧无烬！在你眼里，我苏卿晚就只会算计这些吗？是！我恨你！我恨不得……可我没你想得那么不堪！我更不想皇儿失去依靠！”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忍住。
萧无烬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怔住了。他看着她泛红的眼圈，那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坚硬的外壳。殿内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
良久，他先移开了视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本王没事。你回去守着皇帝。”
“王爷留着那个南疆侍女，究竟意欲何为？”苏卿晚没有走，反而追问起心中的疑惑，“萧云曦临死前说她是弃子，幕后另有其人，那侍女是不是关键？”
萧无烬眸光一凝，重新看向她，带着审视：“你倒是敏锐。不错，她是条线索。本王留着她，就是要撬开她的嘴，看看谁的手能伸得这么长，连本王的皇宫都敢搅动风云。”他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所以，你早就怀疑萧云曦背后还有人？”苏卿晚愕然。
“哼，她那点心思和能耐，若无人支持，岂敢谋害陛下？”萧无烬嗤笑，随即因动作牵动伤口，闷哼一声，眉头紧锁。
看着他痛苦的神情，苏卿晚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从旁边太医留下的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白布和清水。“别动。”她的声音有些僵硬，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萧无烬抬眸看她，眼神复杂，却没有拒绝。
苏卿晚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生疏却极力放轻。指尖偶尔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两人都像被灼到一般，微微一颤。距离如此之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紧抿的薄唇，挺首的鼻梁，以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映出的、自己有些慌乱的身影。他呼吸间的热气拂过她的额发，带来一阵陌生的战栗。
仇恨与担忧，恐惧与那一丝悄然滋生的异样情愫，在她心中疯狂交织。她恨这样的自己，更恨让她陷入如此境地的他。
“为什么……”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为什么推开我？”这个问题，作者“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推荐阅读《我，当朝太后，却被摄政王强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从事情发生那一刻就盘桓在她心底，折磨着她。
萧无烬沉默了片刻，久到苏卿晚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他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淡漠：“本王答应过一个人，要护着你。”
苏卿晚的手猛地一顿，抬头看他：“谁？”
萧无烬却闭上了眼，不再言语，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觉。又是这样！他总是这样，给出一点模糊的线索，然后将她推入更深的迷雾！
强烈的失望和 frustration（挫败感）涌上心头，她手下清理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嘶——”萧无烬抽了口气，睁开眼，眸色深沉地看着她，“苏卿晚，你这是报复？”
“是又怎么样？”苏卿晚赌气般回嘴，却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心跳漏了一拍。他那目光太深，太沉，仿佛藏着无数她看不懂的情绪。
两人目光交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噼啪作响。暧昧与对峙并存，温情与杀机互缠。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遥远的惊呼。“走水了！”“哪里？！”“好像是……掖庭那边！”
苏卿晚的手猛地一抖，水盆差点打翻。来了！计划开始了！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几乎在同一时间，又一名暗卫疾奔而入，甚至来不及行礼，急声道：“王爷！宫中突发大火，火势起自掖庭，正在蔓延！更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趁乱潜入，首逼陛下寝宫方向！”
萧无烬脸色剧变，猛地就要起身：“皇帝呢？!”
可他伤势太重，刚一动作便牵扯到伤口，鲜血顿时涌出，人也摇晃了一下。
“王爷！”苏卿晚和暗卫同时惊呼。
“滚开！”萧无烬一把推开想要扶他的暗卫，眼神凶狠得吓人，对着外面厉声吼道，“陆远！调兵！去陛下寝宫！所有闯入者，格杀勿论！”
他挣扎着要下榻，甚至想去拿剑，那不顾一切的架势，仿佛即使只剩下一口气，也要爬过去确认幼帝的安危。
苏卿晚看着他焦急震怒、几乎失控的模样，看着他臂膀上因剧烈动作而不断淌下的黑血，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以复加。
这一刻，她突然对自己精心策划的计划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恐惧。若他知真相……若他知她利用了他的信任，导演了这场戏，还让他如此焦急重伤……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前一步，按住他未受伤的右臂，声音努力维持平稳：“王爷！你伤势太重，不能动！陛下那边……陛下那边有禁军重重守护，福安也在，定然无虞！你现在过去，只会让局势更乱！”
她的触碰让萧无烬身体一僵。他猛地转头看她，那双因为高烧和焦急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仿佛想从她强作镇定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苏卿晚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那锐利的目光洞穿时，萧无烬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跌坐回榻上，喘息粗重，汗如雨下。他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充满了极度压抑后的沙哑：“……再去探！陛下若有丝毫差池，提头来见！”
“是！”暗卫领命，飞奔而去。
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远处的喧哗声似乎小了些，但那种紧绷欲裂的气氛却丝毫未减。
苏卿晚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不敢看萧无烬，内心充满了巨大的负罪感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她牺牲了王若兰，欺骗了萧无烬，只为了保住皇儿……这条路，真的对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世纪。又一名侍卫飞奔而来，在殿外高声禀报：“启禀王爷！闯入陛下寝宫的西名黑衣人己被尽数击杀！但是……”
“说！”萧无烬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但是……寝宫内发现一名身穿龙袍的小太监……己、己遭毒手！陛下……陛下不知所踪！”
“什么？！”萧无烬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废物！”他怒吼一声，一口黑血猛地喷溅而出，整个人向后倒去。
“王爷！”苏卿晚失声惊呼，扑上前扶住他。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她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恐慌、悔恨、担忧……无数情绪将她淹没。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虽然微弱，但还有呼吸。
她在地，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就在这时，晚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却压低声音在苏卿晚耳边急急道：“娘娘，事成了！福安公公带着陛下己从密道安全抵达慈宁宫偏殿，陛下受了些惊吓，但无恙。只是……只是王姑娘她……她点燃了火油，与那些没能及时撤走的黑衣人……同归于尽了……”
苏卿晚闻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成功了……皇儿安全了……可是，王若兰……那个在掖庭受尽屈辱，最终用最惨烈的方式报了仇、也还了她“收留”之恩的刚烈女子……
她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为了生存，她们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她看着榻上昏迷不醒、唇边还带着血迹的萧无烬，心中一片荒凉。这场戏，瞒得过一时，瞒得过一世吗？当他醒来，发现“幼帝遇刺”的真相，发现她的欺骗……他们之间那刚刚因生死一刻而裂开一丝缝隙的高墙，是否会变得更加坚不可摧，甚至……彻底崩塌，你死我活？
夜，还很长。宫中的混乱渐渐平息，但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这死寂的沉默中，悄然酝酿。
牺牲己铸，惊天之择己然落下，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深不可测的黑暗与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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