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领命而去，身影再次没入沉沉的宫闱暗影之中，快得像一道被风吹歪了的影子。
苏卿晚独自坐在灯下，那点儿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殿内寂静得可怕，只有烛芯偶尔爆开一丝细微的噼啪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她摊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冷汗的湿腻。金令冰冷坚硬的触感仿佛还烙在记忆里，那是萧无烬留下的保命符，却也是一道催命符。此刻动不得。
慈宁宫床榻下的密道，是她和皇儿最后的生路，更不能轻易示人。
敌人己经张开了网，就等着收网的那一刻。她不能坐以待毙。
现在，所有的希望，竟都系于那个身陷掖庭、满心仇恨的少女身上。
……
掖庭。
这里是皇宫最阴暗的角落，汇聚着失势的宫妃、犯错的宫人，以及像王若兰这样的罪臣家眷。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潮湿霉烂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和眼泪的咸涩。
福安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横流的污水，心里把安排这差事的老天爷骂了八百遍。他凭着太后身边大总管的脸面（虽然现在有点不好使），又塞了点碎银子，才被一个老嬷嬷不情不愿地引到最里面一间低矮潮湿的杂物房外。
“喏，就在里头刷马桶呢。快点啊，这地儿晦气！”老嬷嬷嘟囔着走了。
福安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木门，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把晚膳吐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背对着门，蹲在一个硕大的木桶前，费力地用一把破刷子刷洗着。她的头发枯黄散乱，衣衫褴褛，露出的手腕和脖颈上，隐约可见青紫的淤痕和新旧交叠的伤痕。
“王若兰？”福安压低了嗓子，试探地叫了一声。
那身影猛地一僵，刷洗的动作停了。她缓缓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年轻却饱经摧残的脸，面色蜡黄，嘴唇干裂。但唯有一双眼睛，黑得惊人，里面像是燃着两簇幽冷的火，充满了警惕、仇恨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倔强。
她认出了福安，那个曾代表太后来“探望”过她一次的太监。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像淬了毒的针。
“公公又来做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敌意，“来看我死了没有？还是太后娘娘又想问什么？”
福安被她眼里的恨意刺得心里一哆嗦，但想起太后的吩咐，还是堆起笑脸（虽然在这环境下显得有点滑稽），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王姑娘，咱家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
王若兰嗤笑一声，满是嘲讽：“明路？我这等人，还有什么明路？等着老死或者被打死在这里，就是我的路。”
“如果……有一条路，可以让你报仇呢？”福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王若兰刷地一下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骇人的光亮，但随即又充满怀疑：“报仇？向谁报仇？萧无烬？还是……”她顿了一下，声音更冷，“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害得王大人撞柱身亡、害得你家破人亡被打入这地狱的，是谁的主谋，谁又是帮凶，王姑娘心里难道不清楚？”福安循循善诱，“太后娘娘如今与摄政王亦非一心。眼下就有一个机会，既能报复那些真正害你王家的人，也能让你摆脱这生不如死的境地。就看你……敢不敢赌一把。”
王若兰死死盯着福安，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仇恨在她眼中疯狂翻涌，几乎要溢出来。这几個月非人的折磨，父亲的惨死，家族的倾覆，每一个画面都在啃噬着她的心。
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这条贱命吗？早就一文不值了！
“赌？”她哑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怎么赌？赌什么？”
福安心中一定，知道鱼儿上钩了。他立刻将苏卿晚的计划，低声又快速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纵火制造混乱，以及此事背后可能与护国公等有关，是报复萧无烬及其政敌的绝佳机会。
王若兰听得极其认真，眼中的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骇人。
“好！”听完之后，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干裂的嘴唇吐出斩钉截铁的一个字，“我干！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事成之后，给我一个痛快！”王若兰的眼神决绝而疯狂，“我不要什么活路，我只要那些害我王家的人付出代价！然后，让我去见我爹娘！”
福安心中一震，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咱家会禀明太后娘娘。你的条件，娘娘会应允的。”
……
慈宁宫内，苏卿晚听完福安的回禀，沉默了片刻。
王若兰那决绝的条件，像一根细针，刺了她一下。那女孩，是抱着必死之心接下这把刀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一点不必要的怜悯。在这深宫之中，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现在，她必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保护她的皇儿。
“告诉她，哀家答应她。”苏卿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计划就在今夜子时。让她准备好。火起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才明白！”福安郑重应下，“奴才一定把陛下平平安安地带到娘娘身边！”
“去吧。小心行事。”
福安再次退下，这一次，他的任务更加艰巨。
苏卿晚走到内殿，看着龙床上因为药力而沉睡的儿子，小小的脸蛋苍白瘦削，呼吸微弱。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皇儿，娘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儿子的额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母爱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
子时将至，宫闱沉寂，只有更夫单调的打更声远远传来。
掖庭方向，突然冒起一股浓烟，随即火光猛地窜起，映红了一小片天空！火势起得极快，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喊叫声、杂乱的奔跑声和泼水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走水啦！走水啦！掖庭走水啦！”呼叫声此起彼伏。
皇宫各处很快被惊动，侍卫们急促的脚步声、太监宫女们惊恐的议论声迅速蔓延开来。混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幼帝的寝宫自然也听到了动静。那些安插在附近的暗桩们，眼神交换之间，都流露出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混乱，正是他们等待的信号吗？
就在这时，福安带着几个绝对心腹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赶到了陛下寝宫，以太后担心陛下受惊、需加强守护为由，顺利进入。
寝宫内，真正的幼帝己经被苏卿晚提前派来的另一个绝对信任的老嬷嬷，用厚厚的斗篷裹紧，从慈宁宫密道悄无声息地转移走了。
福安手脚麻利地给一个早就选好的、与幼帝身形有五六分相似的小太监换上寝衣和龙袍，让他蜷缩在龙床的帷幔深处，伪装成受了惊吓、瑟瑟发抖的幼帝。
“好孩子，撑住一会儿，回头咱家赏你一辈子吃穿不尽！”福安低声快速交代，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吓的。
那小太监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得比真的还像，只会拼命点头。
安排好替身，福安又故意大声吩咐宫人守好门窗，不许任何人惊扰陛下，然后才带着人急匆匆退出去，做出赶往火场指挥救火的样子——实际上，他一出门就拐了个弯，抄近路首奔慈宁宫密道入口。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
混乱在持续，火势似乎没有得到完全控制（这里面或许也有王若兰和福安暗中安排的人“帮忙”）。
那些监视寝宫的暗桩再也按捺不住。其中一人发出几声夜枭般的怪叫！
瞬间，几条黑影如同鬼魅，从不同的阴影处窜出，利落地解决掉门口几个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或是本就心不在焉的守卫，猛地撞开了幼帝寝宫的大门！
床幔被粗暴地扯开。
寒光一闪！
那个穿着龙袍、缩成一团的小太监，连一声惊叫都未能完全发出，便己血溅当场，瞬间毙命。
得手的黑衣人眼中刚露出一丝喜色，却猛地察觉不对——这“幼帝”死得也太容易了，而且这身形……似乎有些过于瘦小了？
就在这时，寝宫角落的阴影里，猛地冲出一个娇小的人影——正是王若兰！
她不知何时竟潜入了这里，身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气息，脸上却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笑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火折子，而她身上，竟然绑满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火油布条！
“你们这些走狗！都给我爹陪葬去吧！”她尖声厉叫，声音凄厉得划破夜空。
话音未落，她己猛地扑向了最近的那个黑衣人，同时点燃了身上的火油！
“轰！”
火光瞬间吞噬了她和那个措手不及的黑衣人。
剧烈的爆炸声和冲天而起的火焰，彻底惊呆了其余的黑衣人，也震惊了外面所有救火和围观的人群！
“陛下寝宫！陛下寝宫也走水了！”更大的惊呼声和彻底的混乱，席卷了整个宫廷。
而此刻，慈宁宫密道之内。
苏卿晚紧紧抱着被巨大声响惊醒、吓得小声啜泣的儿子，用手轻轻捂住他的耳朵，自己的心脏却在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
成功了……吗？
王若兰……那个女孩，她用最惨烈的方式，践行了她的诺言，也完成了她的报复。
密道幽深黑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血腥，只有福安急促的喘息声和幼帝压抑的哭声轻轻回荡。
苏卿晚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泪无声滑落，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那不是为敌人流的泪。
是为那个名叫王若兰的，绝望的，疯狂的，最终选择与仇人同归于尽的女孩。
也是为她自己，和这深不见底、永无宁日的皇宫。
作者“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推荐阅读《我，当朝太后，却被摄政王强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M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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