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
时间在葬兵谷失去了流逝的意义,唯有那无处不在、浓稠得令人窒息的怨气浓雾,如同永恒的裹尸布,笼罩着一切。暗红色的荒原上,那个巨大的、边缘残留着熔融结晶和丝丝缕缕扭曲黑红血焰的坑洞,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之前那场短暂而惨烈的毁灭风暴。
坑洞底部,夜骸如同一块被天火煅烧后丢弃的焦炭,一动不动。干瘪灰败的躯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恐怖裂纹,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碎裂崩解。生命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这片死亡绝地彻底同化。
然而,在这近乎死寂的表象之下,一场无声的、更加凶险的战争正在激烈进行。
意志熔炉,那尊无形却承载着他求生执念和心魔本源的根基,并未在【燃血】的疯狂后彻底熄灭。它缩小了无数倍,如同一点倔强的暗红星火,死死守在他干涸丹田的最核心处,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节奏,持续燃烧着。
炉火灼烧的对象,是那八具战将骷髅湮灭后留下的、八缕精纯到极致却也狂暴到极致的暗血色能量流。这些能量,是【燃血】一击真正的战利品,蕴含着堪比筑基初期修士的全部死怨本源和战斗意志碎片。
炼化它们,绝非易事。
每一缕能量流入那微弱的炉火,都如同将一座冰山投入小小的火塘!极致的冰冷与毁灭意念疯狂冲击着那摇摇欲坠的熔炉,试图将其彻底冻结、撑爆、反噬!夜骸那残存的一丝意识,如同暴风雨中海浪尖上的小舟,时刻面临着被彻底撕碎、同化的危险。
剧痛!远比肉体创伤更可怕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撕裂和冰寒之痛,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那仅存的清明。
“撑住……蝼蚁……这点痛苦……算什么……” 心魔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幻觉,断断续续,却依旧带着那种令人厌恶的嘲弄和鞭策。“它们……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磨灭其残念……剩下的……便是最纯粹的……血煞精华……是你重塑魔基……更进一步的……基石!”
磨灭残念!
夜骸的意志在痛苦的浪潮中死死坚守着这一点。他不再试图去硬撼那磅礴的能量本身,而是将所有的意念,化作最细微、最坚韧的刻刀,专注于剥离、碾碎能量流中那些战将骷髅残留的战斗执念和死亡怨毒。
这个过程,如同用绣花针去剥离附骨之疽,缓慢、痛苦、且极其耗费心神。稍有不慎,便会被那残念反扑,万劫不复。
但成效,也是显而易见的。
每磨灭一丝残念,那暗血色的能量流便会温顺一丝,精纯一丝。随后,才会被那微弱的炉火缓缓煅烧,炼化出一滴滴粘稠如汞、颜色深邃近黑、却散发着惊人能量波动的——全新血魔真力!
这些新生的力量,不再是最初【汲血篇】炼化的、带着死气的暗红,也不是后来融合古战场怨念的灰黑,而是呈现出一种纯粹的、极致的暗色,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其中蕴含的,是更加霸道的掠夺属性和一种冰冷的、毁灭性的意境。
它们如同最珍贵的甘泉,一滴一滴,缓慢却持续地滴入夜骸那近乎彻底干涸枯萎的经脉和丹田。
所过之处,那被【燃血】焚毁的焦黑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竟开始极其缓慢地焕发出一丝微弱的生机,贪婪地吸收着这新生的力量,进行着艰难的重塑和修复。虽然速度慢得令人绝望,但确确实实,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血魔之道,便是如此残酷而首接。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暗血色能量流被彻底炼化、吸收后,夜骸那焦炭般的躯体,似乎微微动弹了一下。覆盖体表的厚厚灰烬和干涸血痂簌簌落下少许,露出下方一丝极其微弱的、新生的皮肉光泽,但那光泽很快又被周围浓郁的怨气侵蚀,变得黯淡。
他依旧虚弱得无法移动分毫,但意识却比之前清晰了一丝。那无所不在的、源自灵魂的撕裂剧痛依旧存在,却似乎……可以忍受了。
而就在这时,那种源自【汲血篇】和心魔本能的、对“气血”和“恶意”的模糊感应,如同被触动的蛛网,微微震颤起来。
谷口的方向。
那三道属于“影牙”的、如同冰冷毒蛇般的气息,依旧顽固地盘踞在那里。但除此之外,更多、更强的气息,正在不断汇聚!
一道道带着林家功法特有的、冰冷而肃杀灵力的光点,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从葬兵谷外的各个方向飞来,融入谷口区域。一股无形的、带着禁锢和镇压意味的能量场正在迅速变得浓郁、凝实!如同一个不断缩紧的冰冷囚笼,将整个葬兵谷的出口彻底封锁!
甚至,他能隐约“感觉”到,一道极其隐晦、却让他灵魂深处都产生强烈悸动的冰冷意念,如同高高在上的鹰隼,偶尔会扫过葬兵谷的外围区域。那意念的强大,远超之前的“影牙”,带着一种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漠然。
更强的敌人……来了。
天罗地网,己然成形。
“嘿嘿……天罗地网……真是……好大的阵仗……” 心魔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讥讽。“可惜……他们以为……你只会从门口……走出去吗?”
夜骸那微弱运转的意识捕捉到了心魔的暗示。是的,葬兵谷之所以被称为绝地,不仅仅是因为内部怨灵遍地、能量混乱,更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空间褶皱。出口,或许不止一个明面上的谷口。那些空间扭曲最剧烈、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隐藏着未被发现的缝隙或……临时通道。
但这需要时间去寻找,去探索。而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寻找空间缝隙,就是移动半分都难如登天。
必须先恢复!尽快恢复!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针剂,刺激着夜骸那残存的意志。他不再去过多关注谷口那不断增加的威胁,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更加专注、更加疯狂地催动着那一点意志星火,加速炼化剩下的七缕暗血色能量流!
痛苦瞬间加剧!灵魂仿佛被放在磨盘上加速碾磨!新生的经脉在粗暴的力量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不管不顾!生存的本能和滔天的恨意,压倒了对于痛苦的恐惧!
炼!炼!炼!
一滴……两滴……三滴……
暗黑色的全新血魔真力,以稍微快了一絲的速度凝聚、滴落,滋养着干涸的河床。
他焦炭般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这一次,幅度稍大,将身下一小块凝结的暗红色血痂捏得粉碎。
必须……更快……
他“看”向了这片暗血色区域的最中心——那具庞大如山的巨兽骸骨,以及那柄依旧死死钉在它胸腔、散发着微弱纯阳锐气的断裂暗金长枪。
那里……蕴含着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能量!是比战将骷髅更极品的“大药”!
若是能吞噬掉那巨兽骸骨的部分精华,甚至是那柄断枪中残留的、与他力量相克却本质极高的纯阳锐气(若能剥离炼化),他的恢复速度必将大大加快!甚至……可能因阴阳激荡而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但那里……也更加危险。
巨兽骸骨本身残留的妖魂怨念虽被长枪镇压,但依旧恐怖。那九具战将骷髅只是外围护卫,谁敢说巨兽骸骨附近没有更可怕的布置?而且,那柄断枪的纯阳锐气与他的死怨血煞之力天生相克,一个操控不好,就不是炼化,而是自爆!
冒险?还是继续苟延残喘般缓慢恢复?
夜骸那焦炭般的脸上,自然做不出任何表情。但那一点摇曳的意志星火,却陡然燃烧得更加炽烈了一些。
答案,不言而喻。
他从来都不是甘于蛰伏的猎物。
只是,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力量恢复到足以支撑他进行下一次冒险的时机,或者……一个外界压力逼迫他不得不行险一搏的时机。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试图调动一丝刚刚炼化出的、全新的暗黑血魔真力,不再是用于修复经脉,而是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朝着坑洞边缘、更远处的一具普通怨灵残骸探去……
他需要更多的“资粮”,哪怕微不足道。
蛰伏,不是为了逃避。
是为了磨利爪牙,等待下一次……更凶悍的扑杀。
幽深的葬兵谷,黑暗依旧,杀机西伏。
焦炭般的身影躺在坑底,如同死去。
唯有那无声流淌的暗黑力量,和那一点不屈的意志星火,在死亡的重压下,顽强地……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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