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孤注一掷的唤醒
王哥那句“不用过来了”，像冰锥子似的扎在我后心窝，又冷又疼。
走廊顶灯惨白的光打下来，照得我无所遁形，像个即将被推上刑场的死刑犯。病房门紧闭着，那扇薄薄的门板后面，躺着一个可能被窃取了人生、篡改了记忆、甚至差点被彻底抹去的苏蔓。
而门外，我这个唯一嗅到了一点血腥味的鬣狗，却被勒令滚蛋，连最后吠叫几声的资格都被剥夺。
转院？明天？为什么？
去他妈的郊区康复中心！那地方听起来就像个豪华的活人墓！进去了，苏蔓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就全捏在李哲手心里了！到时候，什么冰冷的水，黑暗的环境，疼痛的哀求……都会被时间和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彻底掩埋，沉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渊！
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绝不行。
血液轰隆隆地往头上涌，烧得我眼睛发烫，西肢却冰冷得不停发抖。恐惧还在，像附骨之疽，但一种更强烈的、近乎绝望的愤怒和不甘猛地顶了上来，压垮了那点可怜的理智。
赌一把。
陈迹，你他妈必须赌这一把！
在她被带走之前，撬开她的嘴！哪怕只是撬开一条缝！哪怕付出的代价是彻底激怒李哲，是把我自己也搭进去！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红着眼睛，猛地转身，不是离开，而是朝着护士站旁边的开水间冲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外面的声音。开水器咕咚咕咚地响着，喷出滚烫的白色水汽。
我接了一杯热水，手指碰到杯壁，烫得我一哆嗦，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对，热水。
不是李哲带来的、她潜意识里抗拒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是最普通的、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像我大学时无数次在画室熬夜后，顺手给她也接上一杯的那种。
我端着那杯滚烫的水，像是端着我最后那点可怜的、不堪一击的筹码和决心，一步步走回那间病房。
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停顿了一秒。
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我知道，推开这扇门，后面可能真的是万劫不复。
但我没有退路了。
咔哒。
门被轻轻推开。
病房里比走廊更暗，只开了床头一盏小夜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轮廓。
她好像睡着了，呼吸轻微，一动不动。
我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走廊的一切声响。 world 瞬间被压缩到这个昏暗、寂静、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狭小空间里。
每靠近病床一步，心跳就重一分，脚步沉得像是灌了铅。
我把那杯热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挨着那个她没碰的苹果，和那瓶己经不再冰凉的矿泉水。
然后，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距离她更近，近得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
她没醒。
也好。
我需要这点时间，积攒一点可怜的勇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寂静像潮水般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偶尔有车灯的光柱扫过天花板，一闪即逝。
我看着她沉睡的、毫无防备的脸，脑子里闪过大学时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闪过她抢我矿泉水时亮晶晶的眼睛，闪过她答辩前紧张地掐自己手背的倔强……
那些真实的、鲜活的碎片，和眼前这个苍白、空洞、被困在噩梦和谎言里的躯壳，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又酸又涩。
不能再等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我这辈子最轻、最缓，却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声音，开了口。不是对着现在的她，更像是……对着那个可能还被困在她身体某处的、过去的幽灵。
“苏蔓……”
声音干涩得厉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床上的人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海水里艰难地捞出来。
“我昨天……做了个梦。”
“梦到……大学快毕业那会儿，咱们系搞那个告别晚会……吵得要死，你嫌闹心，一个人偷偷跑到天台上吹风……”
这不是编的。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我只是抽离了李哲的存在——那天晚上，其实李哲后来也上去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最佳伪造者》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还给她披了件外套，当时还被起哄了好久。但我刻意模糊了，只留下属于“我们”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交集。
“……天上没什么星星，风很大，吹得你裙子呼呼响……你好像……还有点难过？”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心脏揪紧，“你说……说觉得以后的路好像看不清了，怕自己选错……”
床上的人，呼吸似乎顿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变化，却被我死死捕捉到。
我屏住呼吸，继续往下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引导性。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梦里的场景一下就变了……”
我的语气开始发生变化，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和冰冷。
“……变成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水声……哗啦啦的……冷得要命……刺骨的冷……”
我紧紧盯着她的脸。
她的眉头，在昏暗中，极其轻微地蹙了起来。嘴唇也无意识地抿紧了。
有效果！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既兴奋又害怕，像在走钢丝。
“……好像是在水里……又好像不是……挣扎不动……喘不上气……”我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真实的恐惧，那不仅仅是表演，也是我根据那些线索拼凑出的、令人窒息的想象，“……身上很疼……不知道哪里疼……就是疼……”
“……好像……还有别的声音……有人在说话……很近……又很远……”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开始明显起伏！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地转动！
她陷入噩梦了！
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种！
我咬紧牙关，知道己经到了最关键的边缘！不能再模糊了！必须把那根刺扎进去！
我猛地俯身，凑近她的耳边，用气声，极其快速又清晰地问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
“……是谁？苏蔓……那个在你旁边……让你那么疼……那么冷的人……”
“……是谁？！”
我的话音刚落的瞬间——
病床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茫然的，不是空洞的！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未散尽的惊恐和痛苦！像是刚从最深的地狱里挣扎着爬出来！
她剧烈地倒抽着冷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可怕声响，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到极致，首首地瞪着近在咫尺的我！
她看到了我，但眼神没有焦点，仿佛还彻底沉浸在刚才那个被我强行勾出来的、恐怖的梦境碎片里！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我死死盯着她的嘴，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说啊！说出来！那个名字！
就在那两个字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刹那——
病房的门把手，突然猛地向下一动！
咔哒！
清脆的金属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般炸开！
我吓得魂飞魄散，像被电击一样猛地弹起来，后退好几步，差点带翻身后的椅子！心脏瞬间停跳！
门被推开了。
走廊明亮刺眼的光线一下子涌了进来，切割开昏暗的病房。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堵在门口。
李哲。
去而复返的李哲。
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进来。
冰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先是扫过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同鬼魅的我，然后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移向病床上——
移向那个刚刚从极致噩梦中惊醒、瞳孔涣散、浑身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嘴唇保持着那个即将吐露什么的惊恐口型的苏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空气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又轰然退去的轰鸣声。
李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是结冰的湖面，底下却翻涌着足以将人撕碎的、冰冷的暗流。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苏蔓那张惊惧交加、仿佛刚刚目睹了魔鬼的脸上。
然后，极其缓慢地，转向我。
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冰冷得令人血液冻结的弧度。
“看来，”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我的鼓膜。
“我回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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