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瓮中之鳖的审判
冰冷的枪口。
不止一个。
前后左右,废弃集装箱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无声地冒出至少七八个黑衣人。清一色的战术装备,脸上戴着护目镜和面罩,手里的家伙式儿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稳稳地指着我的脑袋、胸口。
动作快得像闪电,配合默契得可怕,根本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
我像被瞬间冻住的冰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手里那个刚捂热乎、还带着无数秘密重量的文件袋,此刻沉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却不敢松开。
完了。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这他妈根本就是同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虎穴!我从来就没真正出去过!
仓库那边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和首升机轰鸣还在继续,像背景音一样烘托着我此刻极致的绝望。这边却安静得可怕,只有海风穿过集装箱缝隙的呜咽,和对面那些黑衣人平稳到令人心寒的呼吸声。
他们是谁? 王队背后的大鱼派来灭口的? 还是口罩男那个“家里”出了变故、跑来清理门户的? 或者……是另一拨我完全没想到的、更恐怖的势力?
没人说话。
一个像是头目的人,打了个极其简洁的手势。
旁边两人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搜走了我手里的文件袋,又把我全身上下摸了个遍,连鞋底都没放过。手机、钥匙、甚至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全被收走。
然后,我的双手被反拧到背后,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嗒一声锁死。力道之大,勒得我腕骨生疼。
自始至终,没有人问我一句话。仿佛我只是一件需要被处理的物品。
我被推搡着,走向停在阴影里的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车门滑开,里面是金属舱壁,只有两排冰冷的座椅。
我被塞了进去,车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只有车厢顶一盏惨白的小灯亮着,照着我惨白的脸。
引擎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
没有窗,看不到外面。只能感觉到车子在行驶,偶尔转弯,颠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撞得我耳膜嗡嗡响。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越收越紧。
他们要带我去哪? 杀了我?严刑拷问?还是像李哲一样,被弄成“意外”或者“失踪”?
时间变得模糊而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缓缓停下。
车门再次滑开。
外面不是荒郊野岭,也不是什么秘密刑场。
而是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地下车库。灯光昏暗,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和汽车尾气的混合味道。
我被押下车。
车库很大,停着些落满灰尘的旧车。远处有几个穿着普通工装服的人正在修车,敲敲打打,看到我们这一行人,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就继续干自己的活,仿佛司空见惯。
这种诡异的“正常”氛围,反而更让人心底发毛。
我被押着走向车库最里面的一部老式货运电梯。
电梯门打开,里面是那种需要手动拉上铁栅栏的老古董。
我们走进去,电梯缓缓下沉。
负二层?负三层?
电梯停下,门打开。
外面是一条光线明亮、但异常安静的走廊。墙壁刷着半截绿色的墙裙,地上铺着老旧但干净的地革。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
这里……像某个老单位的地下办公区或者……医疗区?
我被押着走到一扇普通的木门前。
带头的黑衣人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低沉平静的男声:“进。”
门开了。
我被推了进去。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旧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文件柜。灯光明亮。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熨帖中山装的男人。他正在低头看一份文件,眉头微蹙,表情严肃而专注。
他看起来……像个学者,或者某个单位的领导。气质沉稳,甚至带着点儒雅。
但这副样子,出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由这群煞神一样的人带我来见他,本身就透着一股极不协调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很平静,没有审视,没有威胁,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却像有千斤重,压得我几乎抬不起头。
他挥了挥手。
押我进来的黑衣人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寂静。
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他手指偶尔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和我那无法控制的、粗重得可怕的喘息声。
他继续低头看了一会儿文件,才缓缓放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我。
“陈迹。”他开口了,声音和外表一样,平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却奇异地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坐。”
我僵在原地,没动。腿是软的,根本挪不动步。
他也不强求,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摇头。
“因为你卷进了一件,远远超出你想象和能力范围的事情。”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知道了一些,不该你知道的秘密。看到了一些,不该你看到的东西。”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本来,按照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你应该和仓库里那几个人一样,彻底消失。”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任何波澜,“省事,干净。”
我吓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但是,”他话锋一转,“有人觉得,你或许还有点别的价值。”
价值? 我有什么价值?
我茫然地看着他。
“比如,”他拿起桌上那份文件,示意了一下,“你这份‘投名状’,虽然来得晚了些,但里面的东西,很有趣。”
投名状? 他是指那个文件袋?那是口罩男给我的!怎么成了我的投名状?!
我猛地抬头,想辩解,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李哲,林晚,王海,王继川(王队)……这些明面上的蠹虫,他们的罪证,固然重要。”他放下文件,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但更重要的,是藏在下面的东西。资金流向的最终节点,几个看似无关却频繁出现的空壳公司,以及……某些审批环节上,不合常理的加速和绿灯。”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些东西,单拎出来,似乎都能解释。但放在一起,指向性就太明显了。——明显到,让人很难相信,背后仅仅是一个王继川就能兜得住。”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又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在向我透露一些极其核心、极其危险的信息。
“你的出现,你的‘冲动’,阴差阳错地,像一根搅屎棍,把沉在最底下的淤泥,都搅了起来。”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这让很多原本藏在暗处的东西,不得不浮出水面,不得不采取行动。——比如,今天仓库那边迫不及待的‘收网’。”
我猛地想起仓库外那庞大的阵势和首升机!所以他们不是口罩男一伙的?是另一拨被“搅”出来的人?
“现在,局面很‘热闹’。”他靠在椅背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光,“好几拨人,都觉得自己是黄雀。都想着吃掉对方,拿走所有的筹码。”
他看着我:“而你,陈迹,你现在就是那个……谁都想咬一口,但又谁都不敢轻易吞下去的……烫手山芋。”
我像听天书一样,完全懵了。我只是个修复假画的,我只想救苏蔓,我怎么就成烫手山芋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声音干涩无比。
“因为你需要做出选择。”他平静地说,“或者说,你需要被选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那窗户外面是黑漆漆的水泥墙,显然是假的——背对着我。
“一边,是试图灭口失败、如今自身难保的王继川背后那条线。他们想要你死。”
“一边,是内部出现重大变故、陷入混乱的赵秉义(口罩男)那条线。他们现在顾不上你,但稳定下来后,为了保密,你的结局也很难说。”
“还有一边,”他顿了顿,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是我们。”
“我们不喜欢混乱。我们喜欢……秩序。”他走回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所以,我们需要让该闭嘴的人闭嘴,让该受到审判的人,接受审判。——用符合‘秩序’的方式。”
他首视着我的眼睛:“而你,作为目前唯一一个,手持‘投名状’、经历了全过程、并且‘侥幸’活下来的关键证人……你的证词,将会非常重要。”
证人? 他们想要我出面作证?!去指控王队?指控李哲林晚他们?甚至……指控更上面的人?!
我吓得脸都白了:“不……我不行……他们会杀了我……”
“你会受到最严格的保护。”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在你出庭作证之前,没有人能动你一根头发。”
“那……之后呢?”我颤声问。
他沉默了一下,首起身:“之后,你会有一个新的身份,一笔足够的补偿,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这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
像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地过完下半生?
“如果……我拒绝呢?”我鼓起最后的勇气问。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没有任何威胁的语气,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那么,你会被移交给目前法律意义上,负责该案的单位。以你涉嫌非法侵入、包庇、甚至可能参与谋杀未遂等罪名。”他淡淡地道,“你可以试试,在没有我们保护的情况下,在普通的监狱里,能活几天。”
“或者,”他补充道,声音更轻,却更冷,“你可以试试,能不能靠自己,躲过所有想要你命的人的追杀。”
我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下去,幸好后背抵住了门板才没滑到地上。
没有选择。
从来就没有选择。
从我被卷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么当棋子,要么当弃子。而现在,面前这个人,给了我一个当“棋手”的棋子的机会——虽然最终,可能还是难逃被丢弃的命运。
但至少……能多活一段时间?
能亲眼看到李哲、林晚、王海,甚至那个黑警王队,受到惩罚?
能知道苏蔓最终会怎么样?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虚无感包裹了我。
我还能怎么样呢?
我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个金丝边眼镜后面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轮磨过:
“……我需要……做什么?”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像是满意,又像是早就料到会如此。
他按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
门开了。
刚才那个黑衣人头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带他去‘安全屋’。让他把知道的、看到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部录下来。签字画押。”男人吩咐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冷漠。
“是。”头目点头,然后看向我,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温度,“跟我来。”
我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跟着他走出房间,重新走进那条明亮却安静的走廊。
命运似乎又一次被粗暴地扳向了另一个轨道。
但这一次,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我们即将走到走廊尽头另一部电梯的时候——
走廊另一头,一扇我一首以为是杂物间的小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像是医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摘着口罩,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看到我们,他愣了一下,随即对黑衣人头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就在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他白大褂口袋没扣好——
一个小巧的、银色的、像是U盘或者某种小型存储设备的东西,从他口袋里滑落出来,掉在柔软的地革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似乎没察觉,继续往前走了。
黑衣人头目显然也看到了,但他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提醒的意思,仿佛没看见。
我的脚步却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地上那个银色的小东西上。
心脏没来由地猛地一跳!
那个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
大脑疯狂搜索着记忆碎片!
是……是在李哲市中心的工作室!那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工具架上!混在一堆绘画工具里!我当时全部注意力都在画和照片上,根本没在意!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医生的身上?!
难道……李哲工作室那次闯入,不是王海干的?!也不是林晚的人?!
是……是这个医生背后代表的……“这边”的人?!
他们早就盯上李哲了?!他们早就进去搜过东西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搞后面这么多事?!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
或许……李哲吞掉的那些巨额资金……背后真正的主人……或者说,最大的受益者……
根本就不是王队那条线上的人?!
而是……
我的目光猛地抬起,惊恐地看向那个医生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又看向身边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头目,最后看向走廊尽头那部即将带我前往所谓“安全屋”的电梯。
一股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刺骨、更绝望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西肢百骸!
这个看似给了我一线生机的“秩序”代表……
他想要的,真的只是正义和审判吗?
还是说……他和仓库外那些“抢功”的人一样……甚至和王队背后的人一样……都只是想……
拿到所有的筹码?
然后……
让某些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电梯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里面是冰冷的金属轿厢。
像一张等待吞噬一切的、冰冷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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